冰冷的弹头深深嵌进掌心,尖锐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持续不断的、清晰的刺痛。黄铜外壳上干涸暗红的血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沈蔷薇混乱的思绪,留下一个焦黑的、带着血腥味的印记。陆沉夜…那个冷酷囚禁她、利用她、伤她至深的男人…竟然一直贴身藏着这枚来自她的、三年前的子弹?
为什么?
巨大的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是恨?是提醒?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也不敢去深究的执念?混乱的漩涡在她脑中疯狂搅动,将陆沉夜那张苍白昏迷的脸、他挡下匕首时暴戾的眼神、他跳入冰冷海水向她伸出的手…还有此刻掌心这枚染血的弹头,搅成一团模糊而沉重的血色。
“沈小姐?” 护士小心翼翼的声音将她从翻腾的思绪中惊醒,“您…还好吗?需要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吗?” 护士的目光落在沈蔷薇紧握的拳头上,指缝间隐约可见渗出的细微血丝。
沈蔷薇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般倏地收紧五指,将那枚弹头连同染血的纱布死死攥住,藏进掌心深处。尖锐的刺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摇了摇头,声音干涩:“不用…谢谢。” 她现在无法离开这里,不能离开IcU外这方寸之地,也不能离开韩墨所在治疗室那扇紧闭的门。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治疗室的方向,试图用对韩墨的担忧来压下心中那团乱麻。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冰冷的嘀嗒声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沈蔷薇背靠着墙壁,身体僵硬,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沈墨白留下的两个保镖如同沉默的阴影,伫立在走廊两端,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无死角地扫视着周围,也将她困在这无形的牢笼里。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治疗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林小鹿走了出来。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极度的疲惫,眼圈红肿,嘴唇干裂,额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但在看到沈蔷薇投来的、充满希冀又带着恐惧的目光时,她努力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抗体…起效了…”林小鹿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韩墨哥…心跳和血压…稳定下来了…虽然还没脱离危险期…但…但最凶险的关头…算是暂时熬过去了…”
沈蔷薇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墙壁滑坐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巨大的庆幸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虚脱。韩墨…活下来了!那三支淡金色的液体,她和陆沉夜用命搏回来的东西,终究没有白费!
林小鹿也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她的臂弯里闷闷地传出,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那是高度紧张后彻底崩溃的情绪宣泄,是恐惧过后汹涌而来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成的洪流。
沈蔷薇看着林小鹿颤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涩和同病相怜的疲惫。她挪动僵硬的身体,想过去安慰一下这个几乎和她一样被逼到绝境的女孩。
然而,就在她刚撑起身体,目光无意间扫过林小鹿因抽泣而微微敞开的领口时——
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林小鹿纤细的脖颈上,赫然也挂着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款式简洁的银链,吊坠…吊坠是一个小小的、水滴形状的…蓝宝石!
虽然形状与她颈间的鸢尾花不同,但那深邃幽蓝的色泽,那在惨白灯光下流转的、若有若无的奇异光泽…沈蔷薇几乎可以肯定,那宝石的质地与她脖子上萧烬所赠的蓝宝石吊坠,如出一辙!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沈蔷薇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瞬间炸开!
萧烬…他不仅送给了自己一条蓝宝石项链…也送给了林小鹿一条?!
为什么?!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难道…这种蓝宝石项链…是他用来…监视她们的?所以陆沉夜在昏迷前,才会那样死死地盯着她的项链,眼中充满了惊疑?!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蔓延,瞬间缠绕住她的整个思维!她想起萧烬送她项链时温柔的话语,想起他每次都能“恰好”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想起他对陆沉夜行踪的微妙了解…还有此刻林小鹿脖子上那条同样闪烁着诡异蓝光的项链!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庆幸!她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捂住了自己颈间的吊坠,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冰冷的蓝宝石贴着她的掌心,那触感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林助理…你…你的项链…”沈蔷薇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语不成句。
林小鹿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和尚未褪去的悲伤。她顺着沈蔷薇惊恐的目光,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触碰到那个水滴形的蓝宝石吊坠。
“这个?”林小鹿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有些空洞地解释道,“是…是烬哥给的…很久以前了…”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带着一丝恍惚,“那时候我刚跟着老板不久…差点在码头仓库被顾家的人打死…是烬哥救了我…他说这个蓝宝石能带来好运…能保护我…”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小小的、幽蓝的宝石,眼神迷茫,“我一直戴着…习惯了…”
保护?好运?
沈蔷薇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萧烬给林小鹿的说辞,几乎和他送自己项链时一模一样!这真的是巧合吗?还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就在这时,林小鹿摩挲吊坠的手指似乎无意中用力按压了一下宝石的某个侧面。
极其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
林小鹿颈间那颗水滴形蓝宝石的内部,似乎…极其短暂地、如同深海荧光水母般,极其微弱地、幽幽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极淡,极快,像幻觉,瞬间便消逝在深邃的蓝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在沈蔷薇死死盯着的、高度警觉的视线里,那幽微的蓝光却如同黑暗中的鬼火,清晰无比!
沈蔷薇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几乎是同时!沈蔷薇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捂着吊坠的手——隔着指缝,她颈间那枚鸢尾花形状的蓝宝石吊坠,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共鸣,也极其微弱地、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那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
那光芒冰冷、诡异,带着一种无声的窥探感!
“啊!” 沈蔷薇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惊骇,短促地惊叫出声,触电般猛地甩开手!那枚吊坠脱离了掌控,悬垂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前,冰冷的蓝宝石在灯光下幽幽地折射着光芒,此刻却如同恶魔的眼睛,让她遍体生寒!
林小鹿被沈蔷薇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她:“蔷薇小姐?你怎么了?”
沈蔷薇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惊恐地看着林小鹿脖子上同样闪着幽光的吊坠,又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这枚,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网,将她牢牢罩住,几乎无法呼吸。萧烬…他到底在做什么?!她们的一言一行,是否都在这冰冷的蓝光下无所遁形?!
“砰!”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从IcU方向突兀地传来,打断了走廊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压抑着痛苦和极度暴怒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穿透了厚重的隔音门板,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毁灭气息!
“滚开——!!”
是陆沉夜的声音!
他醒了!
沈蔷薇和林小鹿同时一震,猛地扭头看向IcU紧闭的大门!
“老板!”林小鹿瞬间忘记了项链的异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冲过去,脸上写满了担忧。
沈蔷薇的心脏也在这一声嘶吼中狂跳起来!陆沉夜醒了?他怎么样了?那声音里的痛苦和暴怒如此强烈…
“沈蔷薇——!!”
又是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暴戾的嘶吼,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彻底背叛后的极致痛楚,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走廊里!那声音穿透力极强,清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在哪?!让她滚过来——!!”
陆沉夜的声音里充满了狂躁和毁灭一切的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那扇门,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
沈蔷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声音里的恨意和愤怒是如此赤裸裸,如此不加掩饰!他为什么一醒来就如此暴怒地找她?是因为她?因为她害他重伤?还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联想到了什么?
那两个沈墨白留下的保镖立刻警觉起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沈蔷薇身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保护”或者说控制她的准备。
“蔷薇小姐…” 林小鹿看向沈蔷薇,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恐惧和恳求,“老板他…他刚醒,情绪可能不稳定…他…”
林小鹿的话音未落,IcU的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一个护士惊慌失措地探出头,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林助理!沈小姐!陆先生他…他情绪非常激动!强行拔掉了输液针头!伤口裂开了!他…他非要见沈小姐!我们…我们控制不住他!镇定剂对他效果很弱!”
护士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蔷薇摇摇欲坠的神经。陆沉夜伤口裂开…他在发疯一样找她…那暴怒的嘶吼声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回响。
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那嘶吼声勾起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感,混合在一起,狠狠冲击着她的心防。她看着护士焦急惊恐的脸,看着林小鹿担忧的眼神,看着那两个如同枷锁般逼近的保镖…她无处可逃。
“我…我去见他…” 沈蔷薇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恐惧和疲惫而摇摇晃晃。
她迈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那扇传出野兽般嘶吼声的IcU大门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胸前的蓝宝石鸢尾花吊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惨白的灯光下,那深邃的蓝色宝石内部,似乎又极其微弱地、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那冰冷的幽蓝光芒。如同深渊中窥视的眼睛。
就在沈蔷薇的手即将触碰到IcU门把手的那一刻——
陆沉夜那如同濒死野兽般痛苦而暴戾的嘶吼,穿透厚重的门板,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绝望和愤怒,狠狠地、清晰地撞进了她的耳膜:
“沈蔷薇!你脖子上的东西…你他妈到底还要戴着它多久?!那是毒蛇的信物!是萧烬那个杂种用来勒死你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