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幽见赵苑诗即将崩溃大哭的模样，感觉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上次见她哭还是在帝江之战中，同一天里，她失去了师兄、师姐，还有她心悦之人。
如今再见，赵苑诗不仅没有半点消沉颓靡，反而已经扛起了越凌宗的担子，成为了这一代亲传弟子中名副其实的三师姐。
望幽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嘴角的笑也带着点骄傲。
她最骄纵的三师妹，也长大了啊。
赵苑诗被摸头后才缓过劲儿来，她用血迹斑斑的的袖子狠狠擦了下脸，抽噎着把要大哭的冲动生生憋了回去。
还有许多同门在场，她可丢不起这脸。
然后一开口就是熟悉的抬杠语气，
“你还知道回来！你……”
赵苑诗本想破口大骂，但突然一下哽住，想宣泄的情绪太多，一时有点不知从何骂起。
望幽一脸无奈看着她，
“你慢慢想想，想好词了再叭叭，我先救人。”
说罢素手一扬，淡淡的月辉笼罩了整个战场，所有负伤的弟子突觉一阵凉意，身上的伤口竟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
入门时间不长的弟子好奇又敬畏地偷偷打量着这个神秘强大的少女。
而认出望幽的弟子，早已是激动地不成言语。
向钰摸着腹部只剩浅浅一道粉红疤痕的伤口，看着望幽的眼神更是不可置信。
他喃喃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陷入绝境之时，逝去多年的二师姐突然从天而降，救众人于水火。
这种情景真的不是梦里才有的嘛？还是他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的画面全是他死前的幻想？
望幽听到了这话，扭过头对向钰道，
“你倒是天资聪颖，又心地纯良，但即使以后做梦也不能使用魂光。”
魂光这种玉石俱焚的招数，非至善至秀者不能启用，不仅得有一定修为，还需有一颗纯善又决绝的心。
没想到自当年江空青后，她越凌宗也出了这么一位能使用魂光的后起之秀。
“记得，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在越凌宗排在你前面的师叔师祖和师兄师姐死光前，都轮不到你去牺牲。”
“可是……”向钰忍不住想反驳。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办，别人要用什么苍生大义来绑架你，你就让他来找我。”
望幽打断他道。
向钰愣了下，随即眉眼舒展，俊朗的脸上也扬起了笑。
“承二师姐教诲，向钰记住了。”
某种意义上讲，他二师姐这是在护犊子呢。
“向钰？我怎么瞧你有些眼熟呢……啊！小石头！”
望幽猛然想起当年映风城那个偷她钱财的倔强小乞丐，他还是被她引到万仞山脚下的呢。后来听执事堂的弟子说他通过了入门试，再后来她就没有关注了。
没想到如今倒是有这般修为了。
向钰见她想起来，笑容愈发灿烂。
“是，我后来拜入紫微峰青檀真人门下，不久前刚晋阶金丹。说起来还要感谢二师姐当年……”
“你俩叙完旧了没。”
向钰还没说完，便被赵苑诗打断。
只见她一脸不耐道，
“向钰，既然伤没有大碍了就赶紧带领其他师兄妹先回宗门帮忙安置百姓，宗门里现在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那二师姐……”
“她用不着你操心，我一会儿跟她一起去见宗主。”
向钰赶紧诺诺拱手称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临走时他好像看到向来对他不错的嫡亲三师姐冲他翻了个白眼。
望幽挑眉看向赵苑诗，揶揄道，
“怎么，想好词了？”
赵苑诗眼底还是有些泛红，但丝毫不影响她输出。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既然没死，为何不联系宗门？你知不知道那日凌绝峰一战后，整个宗门险些一蹶不振。”
“若不是娘亲勉力支撑，商羽又实在争气，越凌宗差点就此没落沉寂。”
连丧两位宗主，年轻一代的两个天才同日陨落，只剩修为最高的青檀撑着，下面弟子虽众，能独当一面的却是青黄不接。越凌宗当时的状况比权势更替的玄清门更为动荡，险些就此断代。
望幽闻言叹了口气，想也知道当时的宗门有多艰难，还有商羽……
她都不敢想彼时的他有多绝望。
赵苑诗见她叹气，语气放软了些，却仍带着委屈道，
“我知道你定有难处，但，但如果你早些回来就好了……”
赵苑诗其实隐约察觉了如今望幽的不同，那一抬手灰飞烟灭的气场，跟魔神苏醒后斩杀帝江的模样何其相似。
可她还是忍不住那点埋怨和委屈。她心想，望幽既然主动回来了，不管变成什么模样，都还是越凌宗弟子。
只要望幽还是望幽，是她赵苑诗的师姐，管她如今是神是魔，她都能跟从前一样，对她嬉笑怒骂。
她回来就好。
望幽再次叹气，将自己从归境苏醒之后的经历简要说了一遍。
赵苑诗听的目瞪口呆，
“这么说……你如今算是上神了？”
她成上神的师妹了？这算不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随即她又沉默片刻，方小心翼翼问道，
“既然你有这般奇遇，那大师兄和空青师兄，会不会也……”
“师兄已入轮回，另有造化，至于江空青……”
望幽见状便知她仍未放下，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看着赵苑诗期盼的眼神，她顿了顿，实话实说道，
“他本是三十三重天上玉京战神东方既白的一缕残魄，如今已归入本体了。”
望幽没有因为什么为了她好就选择隐瞒撒谎，她始终觉得，赵苑诗作为真真切切喜欢过江空青的人，她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残魄……”
赵苑诗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望幽。”
熟悉的声音响起，望幽抬眼，见既白不知何时正站在不远处，遥遥看着她。
赵苑诗猛然转身，只见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站在眼前，眉目温柔。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猛然抓紧了衣裙，整个人浑身绷得死紧。
那人看见她转身，目光扫向她，好似愣了下，而后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并没有装作不认识，只是像遇见不甚相熟的故人般，打了个招呼。
赵苑诗松开了紧攥的裙子，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泄了。
她垂眸，不再看那张熟悉的脸。
他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