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扑面而来的时候,我没往里冲。
反而转身一把将寒星拖到石门侧边的凹槽处,背靠着岩壁把她放下。她靠在那儿像团湿透的布,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脉。锁骨下的契约纹已经灰了大半,像是快被风吹灭的炭火。
我从袖中取出玉盒,咔的一声掀开。
里面躺着两样东西:一颗暗红如凝血的妖丹,是上次从毒巢母虫肚子里抠出来的战利品;还有一枚拳头大小的古兽晶核,通体泛着青铜色的光,据说是远古镇墓兽死后残留的命源。这两玩意儿放一块儿本来就是找死——一个阴毒蚀骨,一个狂暴焚经,谁碰谁炸。
但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星盘碎片在我腰间嗡了一声,表面篆文闪出几个字:“能量不稳,建议放弃。”
我冷笑:“你上一回说建议放弃,结果是我拿扇子敲你三下才重启的。”
话音刚落,那破铜烂铁居然把字改了:“前方高能,但主子说得对。”
行吧,总算没死机。
我翻开《天命漏洞手册》,书页哗啦啦自己翻到第七页,一行小字浮现出来:【阴阳相冲时,借第三方媒介可缓震】。
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媒介?拿啥当媒介?
我盯着那两个玩意儿看了两秒,抬手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掌心。
血刚落地,还没来得及滑下去,就被一股无形吸力扯进了空中。妖丹开始融化,变成一串墨绿色的液体,在半空扭动如蛇;古兽核则发出低沉轰鸣,表面裂开细纹,渗出赤金色的光流。
两者刚靠近,空气猛地一颤,仿佛连风都卡了一下。
就是现在。
我催动玄力,双手掐诀,精血化阵,把两股力量圈在中间。那瞬间左眼的琉璃镜烫了一下,异瞳微启,我瞥见天地规则有个极短的停顿——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此刻竟被我拿来当炼药缓冲期。
真是物尽其用。
随着一声轻响,墨绿与赤金终于交融,形成一枚幽蓝色的丹丸,表面浮现金红纹路,像活的一样跳动。它悬浮在空中,散发出一种既灼热又刺骨的寒意,仿佛一口吞下去就能把五脏六腑同时烧穿冻裂。
“成不成就看这一把了。”我说着,捏住寒星下巴,强行撬开她的嘴。
她牙关紧闭,喉咙本能抗拒。我皱眉,直接按住她锁骨下的血契印记,低喝:“我允许你活着,听见没有?”
话音落下,血誓灵印从袖中飞出,缠绕我们手腕一圈。刹那间,她身体猛地一震,眼皮剧烈抖动,下一瞬,双瞳骤然睁开——金光炸现,像是有火在她眼底烧起来。
“咳!”她呛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抽搐了一下。
我立刻把丹丸塞进她舌根,顺势扶住她后背,一手贴上她脊椎,玄力缓缓送入。
药引入体的瞬间,她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像是被滚油灌了进去。皮肤迅速泛起黑红交错的纹路,七窍开始渗血,尤其是嘴角,血丝不断往外冒。
我冷着脸,另一只手掐诀压住她膻中穴,防止药力暴走冲毁经脉。她体内像有两头野兽在撕扯,一边是渊主的毒,阴冷黏腻,像藤蔓缠住心脏;一边是这枚融合丹,狂野炽烈,恨不得把整条血脉都重铸一遍。
她抖得厉害,手指无意识抓我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忍着。”我声音没变,“你现在要是断气,以后玄冥阁招魂幡上就写‘狗崽子一名,爱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嘴角抽了抽,居然在吐血的时候笑了下:“主……子……你……真会安慰人……”
“我不是安慰你,是提前拟讣告。”
大概过了半炷香,她身上的黑气终于开始从鼻孔、耳道缓缓溢出,化作缕缕黑烟消散。那些狰狞的纹路也渐渐褪去,锁骨下的血契重新亮起,由灰转橙,最后恢复成那种熔金般的流动光泽。
她喘了几口气,眼皮又往下掉,但这次不是昏迷,是累的。
“我又……没死。”她哑着嗓子说,语气还挺得意。
我松开手,顺手甩出折扇,轻轻敲了下她额头:“再乱吃东西,下次我不救了。”
“可我没吃啊……是箭射进来的……”她嘟囔。
“那你下次记得躲。”
她咧嘴笑了笑,想坐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我干脆一把将她捞起来,横抱在怀里。
她愣了下:“主子,我能走……”
“不能。”我说,“你现在走路等于给敌人送快递,还是个带毒包裹。”
她不吭声了,脑袋软软地靠在我肩上,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就在这时,地面有了动静。
不是震动,也不是裂缝。而是石板缝隙里,缓缓渗出黑色的水,一缕一缕,像有人在地下倒墨汁。这些黑水没有扩散,反而自动汇聚,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形成了一行脚印。
湿漉漉的,五指分明,鞋底纹路清晰可见。
从石门深处延伸出来,直直指向我们刚才站的位置。
我低头看着那行脚印,扇尖轻轻点了一下边缘。黑水立刻蒸发,不留痕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老东西,缩头乌龟当够了?”我抱着寒星,抬脚跨过那片区域,径直往石门内走去。
通道比外面更深,岩壁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有些像是被火烧过的祷词,有些则是残缺的名字,密密麻麻,像是无数人在临死前刻下的遗言。
星盘碎片又震了下,这次只跳出四个字:“敌意锁定。”
我脚步没停。
寒星在我怀里轻声问:“主子,你说……钥匙真的在下面吗?”
“不一定。”我说,“但渊主亲自露这一手,说明他怕我找到。”
“所以他怕的东西,我们就一定要拿到?”
“聪明。”我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总干让他睡不着的事?”
她嘿嘿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通道越走越窄,空气变得厚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泥里。忽然,她身子一僵,猛地抬头看向前方。
我也看到了。
在幽深的尽头,一道影子静静立在那里。
不是实体,也不是幻象。它由无数细碎的黑斑拼凑而成,轮廓模糊,却能看清那件雪白广袖袍的下摆,还有眉心那一点若隐若现的朱砂。
它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站在那里,像在等我们走近。
我抱着寒星继续往前,步伐稳定。
离那影子还有十步时,它突然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怀里的寒星忽然抓住我的衣襟,声音发紧:“主子……它的手……少了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