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残页的刹那,一股滚烫的记忆洪流直冲识海。
那扇门还在。
天命已录,不可更名。
门前站着我,手抵在门上,像是要进去——可我从没记得自己来过这儿。
“主子……”寒星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传来,“你脸色不对。”
我没答话,猛地抽回手。残页啪地掉在地上,蓝光一颤,像是被掐断了呼吸。星盘也跟着熄了火,金线崩断,整个青铜盘歪了一下,差点从基座滑下来。
“破铜烂铁,我还没准你死。”我甩出折扇,扇尖挑住星盘中央那道裂痕,低喝一声,“醒过来。”
扇骨上的刻纹微微发烫。
《天命漏洞手册》里那句“星核异变时,漏洞在情”突然蹦出来。我冷笑,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改行当情感顾问了?
但我知道怎么用。
不是靠安抚,是反着来。
我闭眼,神魂震荡,故意把情绪搅乱——愤怒、怀疑、荒诞感全翻上来,像往油锅里泼冷水。这不是修复程序,是强行越权登录。
“你不是要认亲吗?”我咬牙,“那就认个够。”
咔。
星盘猛地一震,青光炸开,又灭。
地面开始渗水。
黑的,带着一股子陈年棺木味,顺着砖缝往外冒,不烫也不冷,就是让人头皮发麻。几息之间,地上就积了一滩,平得像镜面。
寒星往后退了半步:“这是……冥河水?”
“不是。”我盯着那水面,“是规则层面的倒灌。它在调记忆。”
话音刚落,水面晃了。
画面闪现,断断续续,像老式投影仪接触不良。
一个年轻些的我,站在一艘乌木大船前,手里握着一把刻刀,正在雕船头的龙首。那时候我还穿着天庭制式的玄袍,腰带束得一丝不苟,眉心一点朱砂未抹去,活脱脱一副司律官模样。
但他眼神不对。
太冷,太懒,嘴角压着笑,像是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
刀尖一抖。
本该是龙睛的位置,愣是刻成了人脸。
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下颌利,左耳缺了个小角——那是我三百年前跟雷部神将打架留下的。
“……”我怔了一下。
寒星瞪大眼:“这脸怎么这么眼熟?”
“废话。”我嗤笑,“那是我。”
她猛地转头看我:“你当年造渡魂舟,把龙头刻成自己了?”
“不是刻成。”我盯着水面,“是画歪了。”
记忆继续走。
年轻的我放下刀,从袖中取出一块泛着幽光的令牌——初代冥河令。他抬手一碾,令牌化作黑金液体,顺着船缝灌进去。船身轻震,像是活了过来。
然后他低声说了一句:
“从此,三界无渡处,皆可通。”
寒星呼吸一紧:“这可是重罪啊!天道定下‘冥河无渡’,你这是直接拆墙。”
“不然呢?”我冷笑,“等鬼魂排号过河?”
水面忽然波动,画面拉近。
年轻版的我抬起手,指尖在船首符文上划过,嘴里念了句什么。下一秒,整艘船的龙首——也就是我的脸——眼皮动了一下。
睁开了。
寒星倒抽一口冷气:“它……当时就醒了?”
“错刻符文,逆炼成灵。”我盯着那双睁开的眼睛,“谁让它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这张脸,命都算不清,债倒是记牢了。”
正说着,虚空炸响一声怒吼:
“楚昭!!!”
声音沙哑苍老,带着水底泡了三千年的霉味。
“你欠我的牙!!!”
我眼皮都没眨:“吵死了。”
寒星缩了缩脖子:“是冥河老怪……他在船上?”
“不在船上,在你梦里。”我冷着脸,“他跟渡魂舟是一体的,船一震他就知道。”
又一声咆哮撕裂空气:
“你还敢碰那船!再动一下,我把你的名字刻进讨债簿!永世轮回还利息!!”
我抬脚,直接踩进那滩冥河水里。
鞋底溅起一圈涟漪,水面倒影顿时扭曲。年轻时的我正把冥河令熔进船体,动作凝固在半空。
我俯身,手指在水面上划出一行字:
**漏洞编号:冥河无渡——已破解。**
字一写完,燃起幽蓝火焰。
轰!
水面炸开,倒影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角度的船首——全是我的脸,有的笑,有的怒,有的闭着眼,全都随着火焰崩解,化作黑灰飘散。
与此同时,那声怒吼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我收回脚,甩了甩鞋上的黑水,冷笑:“再嚷,拆了你这破船当柴烧,省得半夜鬼叫。”
密室安静下来。
地上的冥河水迅速退去,砖缝干得像从来没湿过。只有星盘还亮着一丝微光,中央那道裂痕边缘,缓缓浮现出新的篆文,歪歪扭扭,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写的:
**检测到管理员权限残留……正在重建连接……**
寒星扶着墙,喘了口气:“它刚才……是不是承认你了?”
“承认什么?”我收起折扇,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承认我是个老赖?早就是了。”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扇门,那个背影,那段被抹去的记忆——我不是在查真相,是在给自己找出生证明。
可问题是,谁给一个“本不存在”的人发身份证?
正想着,星盘忽然嗡了一声。
新弹幕蹦出来:
**警告:检测到外部窥视。**
**来源:未知。**
**协议匹配度:97%……**
寒星脸色一变:“有人在看我们?”
我盯着那行字,没说话。
97%,不算完全匹配,但足够接近。
要么是渊主在模拟权限,要么……
是另一个“我”在连线。
星盘的光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不稳定。那行字闪了几下,突然变成一句完全不搭的话:
**前方高能!!**
我抬手就想敲它。
可就在这时,地面又是一颤。
不是水,是震动。
来自地底深处,规律,缓慢,像心跳。
咚、咚、咚。
星盘上的篆文开始重组,不再是弹幕,而是一行行古文浮现:
> 昔有执令者,逆天设渡。
> 舟成之日,天罚未至,反生灵智。
> 其首如人,其声如钟,自号曰:渡魂。
> 问其名,答曰:楚昭所铸,即吾名。
寒星念完最后一句,抬头看我:“所以……渡魂舟的名字,是你?”
“不是名字。”我盯着星盘,“是产权登记。”
她没懂。
我也没解释。
因为就在这时,星盘中央的血契印记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寒星的金光,是红的,像血滴入水,迅速晕开。
紧接着,一个新的坐标浮现。
不在东极荒漠,不在十八渊,也不在冥河。
而在——
云海裂痕正下方,三万丈地脉尽头。
那里标着两个字:
**天墓。**
寒星盯着那位置,声音发紧:“这就是碑文说的那个……天墓?”
“一半是。”我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星盘边缘,“另一半,还得去问那个把自己刻在船头的人。”
她猛地看向我:“你是说……过去的你?”
“不是过去。”我冷笑,“是还没死透的备案。”
星盘的光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一丝细线连着残页。那残页躺在地上,四个字“混沌初开”还在,边缘蓝火微颤,像是随时会灭。
可就在我准备弯腰捡起时——
它自己翻了个面。
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三个新字:
**你回来过。**
我僵在原地。
寒星伸手想去碰。
我一把拦住她手腕。
她的皮肤很凉。
我的手更冷。
星盘最后一行字跳出来:
**记忆缓存加载中……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