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秘卷。那帛书还带着点温,像刚从谁怀里抢来的。
楚昭却连头都没回,反而把扇子收了,慢悠悠地往祭坛边上一靠,像是等什么人来请他喝茶。
“来了?”他问。
我没吭声,只觉得锁骨下的纹路轻轻跳了一下,像是在应和什么。
他忽然笑了,抬手按在那块焦黑符文上,指尖微微一顿:“魂不到场,只敢放个影子——你那位掌门,还是这么惜命啊。”
话音刚落,半空中浮起一层水波似的光晕,紧接着一道身影凝成,白袍广袖,眉心一点朱砂,手里还捏着串玉珠,摆足了高人架子。
“妖邪!”那投影一开口就是雷霆怒喝,“交出天命簿碎片,尚可免你形神俱灭!”
我差点笑出声。
这语气,跟前两天在集市上抓小偷的巡街道士一模一样。
楚昭倒是没动,只是抬起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三千年前你跪着改命的时候,嗓门可没这么大。”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出秘卷一角,举到空中晃了晃:“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配吗?”
那投影猛地一颤,玉珠都抖得乱响。
“胡言乱语!此乃正道圣物,自开派以来由历代掌门亲守,何来‘盗取’一说!”
楚昭啧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段子。他翻开秘卷,指着其中一行字:“丙戌年三月初七,玄天宗少主命绝,因心脉逆行暴毙——写得挺像那么回事。”
他抬眼,唇角一挑:“可那一夜,是你亲手把他命灯泡进血蛊里,换他多活十年。你还记得那灯油吗?用人婴骨灰调的,烧起来有股甜腥味,像糖炒栗子糊了底。”
投影的脸色唰地变了。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还知道更多。”楚昭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往人脑子里钻,“你当年根本不是‘保管’天命簿,你是把它下半部全偷走了。藏在你们后山禁地第三层石棺里,用九重封印压着,生怕哪天被人翻出来。”
他冷笑:“可惜啊,你忘了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轮回井边那块记事碑,没人擦它,它自己会写字。”
“那天晚上,我亲眼看着它把你名字刻了三遍。”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那投影的手指开始发抖,玉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
“不可能……那地方除了我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楚昭嗤笑,“那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就因为你改命改得太狠,因果反噬,他十八岁那年半夜睁眼,嘴里喊的不是爹娘,是‘还债’。”
他逼近一步:“你以为你在救他?你是在拿整个宗门的气运给他续命。结果呢?他活了十年,你们宗门折了三百年根基。”
“闭嘴!”投影怒吼,周身灵光暴涨,像是要发动什么禁术。
楚昭却早有准备。
他折扇一展,扇面朝天,口中吐出几个字:“正道心魔期,灵台易震。”
那投影顿时僵住,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你想自毁神识强行召回秘卷?”楚昭轻飘飘地说,“省省吧。你现在连开口骂我都做不到。”
果然,那投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虚化。
楚昭这才转过身,把手里的秘卷冲我一抛:“蠢货,接着。”
我慌忙伸手去接,帛书入手的一瞬,锁骨下的契约纹路突然热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认了主。
“从今往后,”楚昭背对着我,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了半空,“谁想改命,先问她答不答应。”
那投影终于挤出一句话,嘶哑得不像人声:“你们这是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楚昭回头,嘴角扬起,像刀割出来的弧度。
“对啊。”他说,“我就是来拆了这天的。”
话音落下,那投影轰然炸散,连个残影都没留下。
我抱着秘卷站在原地,有点懵。
刚才那一幕,怎么感觉像是看了一场街头审案?只不过原告被告全换了位置,判官还是同一个。
楚昭却已经走回祭坛中央,蹲下身,手指划过那些断裂的锁链。
“你说他们到底图什么?”他忽然问我,“明明知道改命要还债,还一个个抢着来?”
我没敢接话。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笑了笑:“不是贪,是怕。怕自己不够格当掌门,怕儿子活不过明年,怕死后没人记得他做过的好事。”
他站起身,掸了掸袖子:“可他们忘了,最不该碰天命的,就是这种打着‘大义’旗号的可怜虫。”
远处的脚步声更近了,这次不止一队人。
我听见铁甲摩擦的声音,还有法器出鞘的轻鸣。
楚昭却像是完全没听见,反而从怀里摸出一块炭笔,在祭坛边缘写了两个字:**欢迎**。
写完还吹了口气,仿佛在等客人上门喝茶。
“待会不管谁说话,你都闭嘴。”他头也不回地说。
“为啥?”
“因为你这张脸太诚实了,一看就是在偷瓜被抓现行的猹。”
我刚想反驳,他就抬手打断:“而且你现在手里拿的是‘不该存在的人’写的遗嘱,解释不清,只会让他们更想抢。”
我低头看了眼秘卷。
那上面“楚昭”两个字被划去的痕迹还在,像一道旧伤疤。
可偏偏就是这个“不该存在”的人,刚刚把一个宗门掌门骂到神识崩裂。
脚步声停在通道拐角。
一阵沉默后,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楚阁主,多年不见。”
楚昭懒洋洋地抬头:“哟,这不是当年负责誊录天命簿的执笔长老吗?我记得你左手少一根手指,是因为抄漏了一句‘某宗掌门将篡改命格’,被天道削的?”
那人没回答。
楚昭笑了:“怎么,今天是来替你们新掌门背锅的?”
对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们只想收回圣物,不想动手。”
“圣物?”楚昭指着我手里的秘卷,“这玩意儿三千年前就被你们当赃物藏起来了。现在倒说起‘圣’来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们不是想收回圣物,是怕我把你们老底掀干净。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南岭剑派?听说他们现任掌门,其实是替身,真身早就被换了命格,活成了别人的影子。”
那声音猛地拔高:“住口!”
楚昭耸耸肩:“不说就不说。但我提醒你一句——下次派真人来谈,别再搞这些虚影传话的小把戏。”
他转身看向我,眼神忽然一沉。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将我往旁边拽开。
下一秒,一道金光擦着我刚才站的位置劈下,砸在祭坛上,炸出一道裂痕。
“哎哟。”楚昭拍拍手,“看来有人不想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