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主轴嗡鸣了一声,像是打了个哈欠。
我站在船头,手还悬在半空,刚才那句“你当年为什么要救我”没等到回答,楚昭的虚影就淡了。镇渊石不再发光,新规十三条静静浮在碑面上,风一吹,字迹都没抖。整艘船安静得离谱,连引擎声都像被谁掐住了脖子,只剩一点低频震动从脚底往上爬。
我知道,它在等指令。
不是系统卡顿,是这艘船——或者说,这片由规则重构出来的空间——在等一个能对它发号施令的人。
我低头看了眼掌心,血痕已经干了,但指尖还能感觉到那种微烫的余温。锁骨下的印记也不再刺痛,反而像块暖铁贴在皮肉下,轻轻跳动,和远处玄冥阁的方向同频。
不能再站在这儿发愣了。
我转身走向控制台,脚步踩得比刚才稳。甲板上的银纹一路延伸到主控区,像一张刚铺好的网。屏幕亮起,第一行字就是:“权限确认:是否以‘寒星’为最高执规者?”
下面跳出两个选项:【是】【否】。
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三秒,抬手点了【是】。
屏幕闪了下,又弹出一条提示:
【身份绑定中……原管理员‘楚昭’权限降级为‘历史存档’】
我差点笑出声。
这家伙,连死后都要被系统踢出管理层。
正想着,整个舰桥突然震了一下。抬头看去,天花板裂开一道缝,幽蓝的光漏下来,照在主控台上。那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三条规则自动列成目录,每一项后面都挂着一个小图标——有的像补丁包,有的像防火墙标志,最后一个还画了个笑脸。
我认得那个语气。
“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那条后面写着:“已修复,建议天道定期重启。”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那条更新了备注:“值班表已优化,下次轮岗请勿带家属。”
我摇头,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把界面切到导航模式。
目的地自动填好了:玄冥阁主平台。
坐标闪烁着红点,距离显示“正在穿越云海裂缝”。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键。
星舰缓缓调头,龙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像是老骨头终于松动了关节。船首那块原本雕刻着楚昭面容的龙头,此刻已经变了样——不再是人脸,而是一整块规则碑镶嵌其中,上面刻着新规第一条:“凡入玄冥阁者,不得以命格论贵贱。”
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块从河底升起的黑色石碑还漂浮在不远处,跟着星舰同步移动,像艘迷你护卫艇。风卷着残烟从碑面掠过,掀起一丝灰烬,落在我的红绳上。
痒了一下。
我没去拍。
船行得越来越快,云层被撕开两道口子,露出后面的星空。那些星星不对劲——它们不闪,也不动,像是被人用钉子固定在天幕上。我眯眼看了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夜空,是星盘残留的数据流。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走的不是物理路径,而是规则通道。
难怪引擎声音这么轻。
我靠在控制台边,手指无意识敲着台面。突然,屏幕又闪了一下。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记录】
我皱眉:“谁?”
画面跳转,出现一段回放影像——是半小时前,我融合残页的时候。镜头角度很奇怪,像是从镇渊石内部往外拍的。画面里,我伸手触碰残页,然后系统弹出警告,接着记忆回溯开启……
一切正常。
直到最后一帧。
在我喊出“我是他定下的规矩”之后,画面边缘闪过一道黑影。极短,不到半秒,位置在左上角,像是有人躲在系统后台偷看。
我心头一紧。
再点重放,黑影没了。
刷新三次,都没有。
可我知道我没看错。
这系统现在归我管,谁能在里面留足迹?
除非……是规则本身允许的存在。
我盯着屏幕,忽然冷笑一声:“要是想看戏,就别藏了,直播总比偷拍体面。”
话音刚落,控制台右下角弹出一行小字:
【观众席开放中,欢迎订阅打赏】
我翻了个白眼。
这破船,学坏了。
星舰穿过最后一层云障,前方豁然开朗。
玄冥阁出现在视野中央。
它还是老样子,悬在云海裂缝之上,四周漂浮着无数破碎的符文石柱,像是被谁砸烂后又懒得收拾。但不一样的是,阁顶那根断了三千年的旗杆,如今竟然修好了。
而且上面挂着一面新旗。
玄黑色布料,边缘绣着银线,在风里猎猎作响。我没用望远镜都能看清上面写的字——不是什么“玄冥阁主”,也不是“三界禁地”,而是三条简简单单的规则:
一、此阁收容被天道退件者。
二、执规者有权当场修改不合理条款。
三、骂人不准带亲属称谓。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第三条是冲谁来的。
这混蛋,临死都不忘给我立规矩。
星舰缓缓降落在主平台,船身与地面接触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终于落地生根。我走出驾驶舱,踏上熟悉的青石板。风迎面吹来,带着点铁锈味和旧纸的气息——那是玄冥阁的味道,混着楚昭常年烧符纸的焦味。
我走到高台前,停住。
这里原本是楚昭站的地方,底下是一圈环形阶梯,过去常有闯阁者跪着求改命格。现在台阶空着,但空气中泛起微微波纹,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
我知道,三界的生灵都在看。
我抬起手,按在胸前。衣襟里藏着那片他留下的衣角,现在已经不烫了,反而有点凉。
“以前他说,漏洞也能撑住崩塌的世界。”我开口,声音不大,却顺着规则线传遍四方,“现在我想说,既然世界会崩,那就别让它全塌。”
我顿了顿,看向天空。
“从今天起,玄冥阁新规生效。”
“第一条,此阁收容被天道退件者——不管你是不是妖、是不是废、是不是被写错了命,只要来了,就不许再被丢出去。”
“第二条,执规者有权当场修改不合理条款——比如‘善有善报’这种明显bug的设定,发现即修正。”
人群开始骚动。
我知道他们在等第三条。
我也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
“第三条,任何人不得称呼执规者为‘狗崽子’。”
说完,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像极了某个人忍笑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
高台空荡荡的,只有那面阁旗在风中翻卷,银线绣的字一闪一闪。
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旗角掠过一道弧光,像是谁用折扇挑起了布料的一角。
我盯着那地方,忽然笑了。
“你以为换个形式就能躲清静?”我对着空气说,“你写的规矩,你自己也得守。”
风忽然停了。
旗子垂落一半,没再扬起。
我转回身,抬手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整座玄冥阁的符文柱同时亮起,银灰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交织成网,将新规十三条投映在云层之上。
万千虚影从四面八方浮现,悬浮半空。
他们中有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有血脉不纯的半妖,有因一句话就被雷劈死的小修士……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三条规则,眼神从怀疑,到震动,再到某种近乎虔诚的亮光。
我站在高台中央,锁骨下的印记滚烫如初。
耳后朱砂痣微微发麻。
我知道,这一刻,不是结束。
是开始。
我张开嘴,准备说下一句话——
忽然,脚下青石板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