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云海裂隙里卷上来,带着铁锈和旧血的味道。
我站在渊口前,脚底是碎成粉末的星盘残片。寒星站在我身侧,手里攥着那块融合后的冥河令与镇渊石核心,指节泛白,呼吸很轻,像怕惊了什么。
她没说话,但我看得出她在等——等我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
刚才那一脚踩碎灰烬箭头的时候,我说了“不归”。现在不是回头路,是往前走,把漏洞踩成地基。
“你还愣着?”我用折扇柄戳了下她肩膀,“不是要当‘镇渊’吗?那就别杵着装雕像。”
她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被这句话抽回了魂。双手抬起,将那团幽光托到胸前,嘴唇微动,开始念一段连我都听不太清的古咒。
地面开始震。
十八道锁链从深渊裂缝中喷涌而出,像是蛰伏三千年的龙挣开了枷锁,一条条盘旋升空,在虚空中划出复杂的封印轨迹。每一道链环上都浮现出暗金纹路,那是远古时期用来镇压渊主的“断命符”。
渊底的黑雾翻滚得更厉害了,像一锅煮沸的毒汤。一道声音顺着气流爬上来,阴冷又温柔:
“楚昭……你既非此界之人,何来资格定我生死?”
我没答。
这种话术太老套了。天道喜欢玩这套——你是外来的,你不合规,你没有发言权。可笑的是,正是因为它自己漏了洞,才让我钻了进来。
我抬手展开折扇,银纹一闪,低声念:“天道有缺,方生漏洞;漏洞补天,反成新律。”
这话不是喊给谁听的,是我写在《天命漏洞手册》最后一页的批注。没人看懂,包括我自己,直到刚才那一刻才突然明白:我不是来修它的,我是来替它的。
寒星的咒语到了尾声。
她猛然将手中核心往锁链交汇点一按!
轰——
一声巨响自地下炸开,仿佛整个三界都在打摆子。那团融合的能量瞬间爆散成光网,顺着十八条锁链蔓延而下,直插深渊最深处。
黑雾惨叫起来。
紧接着,一个人形轮廓从渊口缓缓升起——半透明,扭曲,五官模糊,却穿着雪白广袖袍,眉心一点朱砂。九柄血刃环绕其身,缓缓旋转。
是渊主残魂。
他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九柄血刃瞬间化作符文阵列,狠狠斩向锁链枢纽!
“吾乃天道之恶,汝封我,即否天道!”
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处连接点开始崩裂。
我看了一眼寒星。
她咬着牙,额角渗出血丝,锁骨下的契约纹路已经全亮,金色血脉如熔岩般在皮肤下游走。她在硬撑,靠半妖之体强行维持封印同步。
“啧。”我把折扇合拢,随手丢在地上,“这么点场面就快散架了?玄冥阁护法要是这点能耐,下次罚你抄三个月《道德经》。”
她喘了口气,居然还笑了下:“您上次说抄完送桂花酿……还没兑现。”
“废话少说。”我往前一步,挡在她前面,抬手指向渊主,“那玩意儿不是天道,是它甩出来的垃圾。你要真那么忠于秩序,干嘛不在三千年前就把自己删了?”
渊主沉默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寒星抓住机会,双手猛地下压,口中暴喝:“**镇渊!**”
锁链齐鸣,如群龙怒啸,瞬间收紧,将渊主残魂层层缠绕。第一圈绞住双臂,第二圈锁住脖颈,第三圈直接贯穿胸膛!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锁链硬生生堵了回去。
“玄冥阁护法‘镇渊’,奉主人命,锁你永世。”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落在这片死寂的渊口,像钉子敲进棺材板。
最后一道锁链落下时,渊主终于变了脸色。
“你……你以为这就完了?”他冷笑,声音嘶哑,“镇渊……终将成渊。”
话音未落,整具残魂被拽入深渊,锁链随之沉入虚空,只留下一道青铜巨门缓缓浮现。
门上两个大字——**镇渊**。
我写的。
风停了。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寒星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她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我伸手扶住她胳膊。
“逞什么强。”我把一滴精血渡进她心口,顺着血契纹路流进去,“再撑三秒,我就得给你收尸。”
她靠着我喘气,笑了一声:“值得……您都亲笔题门了,我能倒吗?”
我瞥她一眼:“门是你立的,字也是我随便写的。别以为这就转正了,明天还得巡阁。”
她没反驳,只是慢慢站直身子,抬头看着那扇门。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不再是那个被捡回来、满身伤痕的蠢丫头了。她是“镇渊”,是新三界的锚点,是能亲手把渊主管进小黑屋的人。
这身份,不是谁赐的,是她自己打出来的。
远处云海上,有一点金光忽明忽暗,像是谁在摇铃。
是渡魂舟的魂币在闪。
我没提,也没问。那艘破船迟早会来,现在不是时候。
“疼吗?”我忽然问。
她愣了一下:“嗯?”
“血契改写位格,换谁都得脱层皮。”我盯着她锁骨下的印记,“别装没事人。”
她低头看了看,轻轻摇头:“疼是疼,但……挺踏实的。就像……终于有个地方能站住了。”
我哼了一声:“以前不也站着?”
“不一样。”她抬头看我,“以前是跟着您走。现在……我想守这儿。”
我没接话。
守什么?守门?守渊?还是守我这个本不存在的人?
无所谓了。
存在与否,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真的把这扇门关上了。
身后传来细微的咔哒声。
我回头。
那扇青铜巨门底部,有一块砖石微微凸起,表面浮现出一行极小的篆文,正在缓慢燃烧,像被人用火柴头潦草划上去的:
**“钥匙未毁,锁亦可逆。”**
寒星也看到了。
她刚想上前查看,我一把拉住她手腕。
“别碰。”我说,“留着。”
她皱眉:“这是警告。”
“也是提示。”我松开手,“总有人不信邪,想开门。等那天来了,咱们再看一次谁才是真正的‘渊’。”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站到我身边,和我并肩望着那扇门。
风又起来了。
吹动她的红绳,也吹动我袖口的银纹。
远处那点金光越来越亮,渐渐脱离冥河方向,朝着云海裂隙缓缓移动。
像是有谁在撑船。
船头似乎站着个穿百衲衣的老头,一边咳嗽一边嘟囔:“这趟票钱……该翻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