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洞窟中央那微弱的光源(似乎是几盏昏黄摇曳、灯油将尽的长明灯)以及裴昭明手中夜明珠努力驱散黑暗的光芒,三人终于看清了这地下空间的全貌。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规模远超想象,仿佛山体内部被生生掏空。
洞顶高耸,隐没在视线难以穿透的幽暗之中,只有些许奇形怪状、如同鬼爪般的钟乳石垂下,偶尔滴落冰冷的水珠,在寂静中发出“嘀嗒”声响,更添几分死寂。
洞窟中央,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周围,则依着凹凸不平的岩壁,粗糙地开凿出了数十个小小的、如同蜂巢般密集的佛龛石室,大部分都空着,黑洞洞的龛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但有六个相邻的石室内,赫然盘膝坐着人影!
正是那六位失踪的绣娘!
林绣娘、孙绣娘,以及其他四位之前失踪的女子,一个不少,全都在此!
然而,她们的样子却让裴昭雪三人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这六位绣娘,身上原本或华丽或素雅、彰显着她们身份与品味的衣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模一样的、用料粗糙、颜色灰败仿佛浸染了无数绝望的僧尼袍服,宽大的袍子套在她们原本窈窕的身躯上,显得空荡而诡异。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们那一头曾经引以为傲、或如云乌黑或柔亮顺滑、精心打理如同第二张脸庞的青丝秀发,此刻竟已被尽数剃去,光洁的头皮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泛着青灰色的、不健康的光泽,如同久未见天日的石块。
她们盘膝坐在石室内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蒲团上,双手以一种极其标准却毫无生气的姿势合十,置于胸前,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面无表情,如同六尊被摆放在此、没有生命亦无灵魂的泥塑木雕。
她们的身上、脸上,不仅笼罩着一层不正常的灰败之色,仔细看去,皮肤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缺乏血气的青白,仿佛生机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点点从她们年轻鲜活的体内抽离、蚕食。
她们放在膝上的手指,虽然保持着合十的姿势,指尖却微微泛着不自然的苍白,甚至有些僵硬,仿佛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太久太久。
“她们……她们怎么都……”
裴昭雪捂住嘴,才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和涌上心头的酸楚。
眼前这景象,比单纯的失踪、遇害更加诡异,更加令人心寒。这哪里是掳掠,这分明是……一种残忍的、强行施加的“度化”!
将一群技艺超群、各有风华的鲜活女子,硬生生变成了这般整齐划一、行尸走肉般的模样!
这比杀了她们,更令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与悲哀。
裴昭明眼神冰冷如霜,怒火在胸中翻涌灼烧,但他强行克制着,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低声道:“冷静!先看清情况,凶手可能就在附近,切莫打草惊蛇!”
沈墨卿的目光则迅速而沉静地扫过整个洞窟。
除了那六间住着绣娘的石室,洞窟最深处,似乎还有一个更加高大、岩壁打磨得相对光滑、门前甚至还悬挂着一道暗红色陈旧布帘的石室,那布帘无风自动,微微摇曳,仿佛后面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而洞窟的四周岩壁上,也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字迹扭曲深陷,与上层寺庙那些劝人向善的佛经不同,这些经文透着一股更加偏执、狂热,甚至略带邪异癫狂的气息,仿佛刻录者倾注了所有的执念。
“她们……还活着吗?”
裴昭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这一幕实在超出了常理。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疑问,就在此时,那六名如同泥塑、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滞的绣娘,忽然同时,以一种极其同步、毫无感情起伏、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语调,开口诵念起来。
声音起初低沉含混,继而逐渐清晰、放大,汇聚成一股令人心神不宁、头皮发麻的声浪,在这空旷阴森、回声阵阵的地宫中反复激荡、叠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