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返京后,裴昭雪并未立刻动身,而是利用出发前最后一点宝贵时间,将自己关在房内,屏退左右,将“水龙吟骨案”的所有卷宗、笔录、物证记录、以及她个人的查案手札再次铺开,进行最后一次缜密的复盘与梳理。
她总觉得,这个案子虽然表面上已经了结,元伏诛,危机解除,但似乎还有一些细微的关节,如同隐藏在水下的暗礁,尚未完全通透,或许关联着更深的阴谋。
烛光摇曳,映照着她专注而沉静的面庞。
她的目光掠过洛清河的遗物清单,最终停留在那本略显沉重的手札和那几片刻满玄奥纹路的龟甲上。
尤其是手札最后一页那个被反复描摹、线条精准的神秘符号,以及前面提到的“玄鹤使至,许以资源秘术,助我复仇……”的记录。
“玄鹤使……”裴昭雪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洛清河与‘玄鹤卫’的合作,究竟深入到了何种程度?他真的仅仅是一个被仇恨驱使、被动接受‘玄鹤卫’援助的复仇工具吗?还是说……这合作本身就存在着更复杂的双向博弈?”
她重新仔细翻阅洛清河关于“九渊镇龙局”精妙原理的推演和那“咒印”与藻毒结合的精密设计笔记,越发觉得其中所涉及的知识体系之庞大、之精深、之古老,绝非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闭门造车的人能够完全独创或是在短时间内彻底掌握的。
那些对地脉能量的理解,对共振频率的把握,对人心幻象的操控,都达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甚至恐惧的高度。
“那些更古老、更核心、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水文符号,那‘咒印’与藻毒匪夷所思的结合应用,甚至对‘庚金牛’这等前朝重器共振原理的透彻理解与激发手法的设计……这些,真的都是‘玄鹤卫’能够如此‘慷慨’、毫无保留地‘资助’给他的吗?”
裴昭雪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疑窦丛生,“还是说……‘玄鹤卫’本身,也只是一个媒介或保管者,他们提供给洛清河的,其实是源自前朝钦天监核心的、更为完整和强大的秘术传承?而他们自己,或许也未能完全参透?”
一个更大胆、更令人不安的猜想在她脑中逐渐清晰成形:“有没有可能,洛清河在某种程度上,并非完全被动?他或许也存了借助‘玄鹤卫’之力,获取这些早已失传的强大秘术知识,从而更有把握地完成自己复仇大业的心思?他与‘玄鹤卫’之间,并非简单的利用与被利用,而是一种相互试探、各取所需、甚至暗藏机锋的危险合作关系?”
“而‘玄鹤卫’呢?”她继续深入推演,试图拨开更深的迷雾,“他们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洛清河,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动摇国本,为复辟创造机会?他们是否也存了借此难得的机会,实地测试这些前朝秘术在当下的实际威力与效果?或者……他们也是在利用洛清河的行动作为掩护,寻找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比如,其他散落的镇水铁牛的确切下落?或者,与那神秘符号相关的、其他更重要的器物或传承?”
她想起洛清河临终前那句含糊却至关重要的“他们所求非止于此”。
如果“水龙吟骨案”仅仅只是“玄鹤卫”庞大计划中的一环,一个试验场,或者一个声东击西的幌子,那么刚刚浮出水面、透着诡异宗教色彩的“梵音索命案”,是否就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下一步行动?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内在的、尚未被发现的联系?
复盘至此,裴昭雪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自心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玄鹤卫”的图谋,其深度与广度,恐怕远比他们目前所看到的、所想象的还要深远和可怕得多。
洛清河,这个看似站在风暴中心、掌控一切的人物,或许也只是一盘更大、更复杂的棋局中,一枚力量强大、却终究被幕后棋手操控或利用的棋子,他的疯狂与覆灭,或许早就在某些人的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