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白砚舟后,接连几日,裴昭雪都觉得大理寺的值房格外空旷冷清。
案头堆积的卷宗依旧,却少了那个能随时与她探讨、为她递上一杯热茶的身影。
她努力将精力投入到公务中,尤其是对那“水波纹”线索的追查,但心底那份莫名的空落与烦躁,却难以驱散。
这日休沐,她宫中那位交好的、性情活泼开朗的康宁郡主林婉儿,特意递了帖子,邀她过府一叙,说是新得了江南来的好茶和时兴花样,要与她同赏。
康宁郡主的府邸花园里,春光明媚,百花初绽。两人坐在凉亭中,侍女奉上香茗点心后便悄然退下。
林婉儿拈起一块精致的荷花酥,打量着裴昭雪,见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与郁结,便放下点心,关切地问道:“昭雪,我瞧你这几日气色不佳,可是公务太过繁忙?还是……有什么心事?”
裴昭雪与林婉儿是自幼的手帕交,在她面前无需过多伪装。
她轻叹一声,端起茶杯,看着氤氲的热气,有些迷茫地说:“也说不上是心事,只是觉得……砚舟一走,这汴京城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也……无趣了许多。”
林婉儿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哦?原来是思念白太医了?我就说嘛,白太医那般人品才学,又对你体贴入微,你们二人朝夕相处,并肩作战,这情谊……怕是早已超越寻常朋友了吧?”
裴昭雪被她直白的话语说得脸颊微热,连忙放下茶杯,嗔怪道:“婉儿!你胡说什么!我与砚舟是知己,是至交好友!他此番离京,是为了精进医术,也是为了……为了能更好地协助我查案。”
她将白砚舟那番“想变得更有用”的说辞复述了一遍。
林婉儿却是不信,撇撇嘴道:“我的傻昭雪哟!你这断案如神的脑子,怎么一到这男女之情上,就这般不开窍呢?白太医那番话,听着是冠冕堂皇,可这背后的心意,你当真一丝都察觉不到?他为何独独想为你变得‘更有用’?为何在你涉险时那般不顾自身?那日长亭送别,我可是听说了,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自为你拢发,还问你会不会想他!这……这哪里是寻常朋友会做的事?”
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将裴昭雪说得愣住了。
她回想起长亭那一幕,白砚舟那过于亲近的动作,那带着试探的、灼热的眼神,那玩笑般却又无比认真的问话……当时她只觉心慌意乱,下意识地以“好友”之名搪塞过去,如今被林婉儿一点破,才后知后觉地品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他或许是玩笑……”裴昭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确定。
“玩笑?”林婉儿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的郡主殿下!白砚舟那人,看着温润,内里最是稳重守礼不过,他何时与你开过这般逾矩的玩笑?我看呐,他分明是借机试探你的心意!偏生你这木头疙瘩,半点不解风情!”
裴昭雪被她点得心绪更乱,捧着微烫的脸颊,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与他相识多年,一直……一直都是这般相处的啊。他帮我,我信他,从未想过其他……”
“那是从前!”林婉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从前你女扮男装,身份未明,他或许还能以朋友自居。可如今你官居少卿,风采更胜往昔,他又经历了生死考验,这心意自然不同了。昭雪,你好好想想,若他此去江南,一年半载不归,甚至……甚至将来另娶他人,你当如何?”
“另娶他人?”裴昭雪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脑海中浮现白砚舟与陌生女子并肩而立的画面,心口竟莫名地一涩,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窒闷感涌了上来。
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看着好友怔忪茫然的神情,林婉儿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便不再逼迫,重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道:“女儿家的心事,有时就如这杯中之茶,看似清澈,内里滋味却需细细品味。你啊,别光顾着查案,也好好品品自己的心吧。”
与闺中密友一席私语,虽未让裴昭雪立刻开窍,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让她开始真正审视自己与白砚舟之间,那份早已超越寻常友情的羁绊。
她对情感的迟钝,在好友的点拨下,第一次出现了松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