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村子鱼塘周围好多人赶来看热闹。
老村长从县里带了鱼苗回来。
准备放鱼苗了。
哪里好玩，小苗儿就往哪里钻，还特地喊上章乔一块。
俩娃子一坐一蹲，猫在装鱼苗的水桶旁，看里头的小鱼仔。
小苗儿惊叹连连，“原来这就是鱼啊，好小！这么小能住在水里，真是厉害！”
章乔没说话，小身板稍稍绷着，盯着水桶目不斜视。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门，只是以前出门他总是坐在离人群远远的地方。
这是头一回进到人群里面来，紧张又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
小苗儿对鱼苗的新奇度还没散，伸出一根小指头想去碰碰小鱼，手指刚触到水，小鱼就纷纷涌了过来，噘嘴去亲她的手指头。
章乔惊讶得眼睛一下瞪圆。
他也试着伸手去碰鱼苗，手一进水，鱼儿立刻避着走，“……”
小女娃笑声响起，笑得嘎嘎的，“小鱼不亲你只亲我，因为我的手手是香的，哈哈哈哈！”
“……”
章乔抬头看向笑得露出牙龈的女娃娃，片刻后，眼睛跟着弯起。
香不香他不知道，可是小苗儿笑的时候，他的好像也会变得开心。
而且，每次跟小苗儿待在一块，空气就变得更好闻，整个人都会很舒服。
思忖间，章乔头顶一重，跟小苗儿一块，被人揉吧了脑袋。
“娃子们，叔公要把水桶拎走了，要放鱼苗啦！”
老村长中气十足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随后弯腰拎走了水桶。
章乔抿唇，手往头顶还残留温热感的地方摸了摸，又弯了眼睛。
因为鱼塘不大，老村长带回来的鱼苗也不算多，八十条鱼苗。
多数是草鱼，还有些鲫鱼、鲶鱼。
老家伙们站在鱼塘边看着鱼苗被放进塘里，莫名有种仪式感。
废弃的鱼塘重新起用，村子就又多了点变化。
他们好像亲眼看见凤凰屯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往上涨。
也许有一天，村子彻底盘活过来，打碎“霉运”的诅咒，离家的孩子们就会回来了。
而那一天，不会让他们等得太久。
放完鱼苗，暮色已经落下，围观的人群散去。
龙佩珍赶在老村长两口子离开前把人拦下，说了张家奶奶的托付。
“既然是张婶的托付，就按她说的办，不用有什么负担。”老村长开口，“真到那个时候，我们也会搭一把手。”
龙佩珍把事情交代了，得了村长的话，心头松快不少。
只是转头回家时，她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老村长两口子拎着空桶，并肩走着，没有交谈。
明明弯腰驼背的是李叔婆，老村长的背影瞧着却好像也佝偻了许多，没有平时挺直。
那双背影在夕阳余烬里慢慢走，也染了夕阳的落寞。
龙佩珍眉头皱起，轻轻叹了口气。
“放了鱼苗这塘子就算活了，咋个还叹气呢？快把晦气呸掉！”
大嗓门，龙佩珍不用抬头都知道说话的是谁。
这会子她心里也不大得劲了，有个人说说话唠唠正好。
“我瞧着老村长两口子情绪不大好，估计是今儿去县城给春华送菜，又闹不开心了。”
王三姑婆嗐了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事情咱也伸不了手，只能盼着以后会好起来吧。”
龙佩珍点点头，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王三姑婆跟她一块进自家院子了。
龙佩珍疑惑，“这都饭点了，你跟过来干啥？”
王三姑婆咧嘴，笑嘻嘻的，“今天我买了两条鱼回来，家老头子做红烧鱼的手艺那是一绝！我带小苗儿过去尝尝去！”
说完王三姑婆朝屋里扬了嗓子喊，“小苗儿，快出来！姑婆家有你没吃过的鱼哩！”
龙佩珍，“……”
眼睁睁看着老妇人把自家乖宝抱走，龙佩珍算是醒过神来了。
这老货！
今儿在菜市场说小苗儿不爱吃鱼！合着是早打了主意拐苗儿上她家吃鱼去！
这是人干的事？
……
荔县。
陈旧小巷里一家红砖民租房。
一室一厅的平房，空间很小，连厨房都没有。
门口放个煤炉架上锅，就是做饭的地方。
天已经快黑了，客厅还没开灯，光线黯淡。
李春华坐在靠墙的行军床上一言不发，看着床尾那一麻袋的菜，眼眶发红。
他婆娘桂芳从屋外进来，看着他这个样子，又看看那个麻袋，抿唇，“要不，我拿去扔了。”
李春华开口，嗓子很哑，“扔了做啥？两个老的辛辛苦苦种的。”
“村里种出来的，你敢吃啊？”
“能吃死咋地？”李春华瞪眼，嗓门大了些，“炒一盘子，我吃！”
桂芳还想说点什么，可瞅男人那样，知道他跟老头子每回吵完架都难受，到底没驳他的意。
加上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的花销不小，房租、日常买米买菜、孩子上学、生病时看病……处处都要花钱。
他们两口子找了衣架厂的活儿打零工，工资也不高，这袋子菜……能让他们多少省下点。
最多，她跟男人吃这些，孩子吃的另外做。
心里有了计量，桂芳挽袖开始做饭。
燃起煤炉，先架上饭锅，再接水洗菜。
麻袋最上头是蕹菜，拿出来的时候不觉着咋，现在到了屋外，光线更亮些，蕹菜的鲜嫩就显出来了。
叶子葱绿，梗部水嫩，摘下来的时间应该不短了，也没见打蔫。
桂芳眼里闪过诧异，这……真是公婆种出来的菜啊？
以前家菜园子里的菜她不是没见过，全是孬货，根本没有好卖相。
这次倒是奇了。
铁锅烧肉，放半勺炼出来的猪板油，扔两瓣蒜先翻两下，再一把洗干净的蕹菜下锅。
滋啦——
香气四溢。
这片租房是联排，正是饭点，在门口做饭的人不少。
闻着这香气，好些个打眼瞧去，愣是没忍住口水泛滥。
咋个这么香！
晚饭做好，桂芳把菜端进屋。
就俩菜，一个炒蕹菜，还有一个是中午吃剩的肉末豆腐。
她想着夫妻俩吃那盘蕹菜，肉末豆腐虽然是吃剩的，但是儿子一个人吃也够了。
小小圆桌旁，李春华父子俩已经就坐。
尤其是小的那个，这次竟然不用喊就乖乖过来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