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开始偏西了。
龙佩珍看着没卖完的菜，剩了大约五六斤豌豆苗，小半筐莴笋，十几颗生菜。
最好卖的是小番茄，带来的十斤卖了个精光。
装钱的布袋子里，多了两块三毛钱。
赚的其实并不多，抵一斤三两猪肉，但是握在手里却沉甸甸。
这是凤凰屯近十年来，第一次挣到的卖菜钱。
“外婆，我们要回家了吗？菜还没卖完呢。”小苗儿脑袋瓜子左右瞅，三姑婆、李阿爷他们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了。
可太阳都还没下山。
她还没玩够呢。
龙佩珍揉吧娃儿小脑袋，也弯腰开始收拾东西，“咱拉车回家，路上要一个多小时哩。下午买菜的人也不多了，在这干等着，还不如回去早点，还能再干点活儿。”
他们凤凰屯倒霉的传言，大多数人还是怕的。
早上能卖出那些个，已经很好了。
继续守摊，也是浪费时间。
这时，对面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又是那个瘦吧汉子，“是要早点走，跑慢了，沾了你们霉运的人要来找你们算账了。”
龙佩珍冷冷瞥他一眼，哼笑，“有没有人找我们算账不知道，你的菜倒是晒蔫吧了，咋个，又红眼了？”
王三姑婆大笑，“诶哟喂，卖了一早上都没开张，可不得红眼么？你那蔫吧菜拿回去喂猪吧，再晒晒，猪都不乐意吃了！”
瘦吧汉子被精准戳中痛穴，恼羞成怒跳起来，“两个老不死的，别以为老子不会打你们！”
小苗儿牙一龇，抓起秤砣就准备干仗。
敢欺负她外婆！
气死了，她怎么就是个战五渣啊！
要是有能打架的异能多好！她要把那人揍得血呼啦哧！
跟她一样抄家伙的还有凤凰屯老头们，抓过扁担、拎起砍莴笋的菜刀，把妇人娃子护到身后：他们是老了，可还没死呢！
僵持间，两头路口有人呼啦啦的涌来，一波接一波，直朝凤凰屯人奔，边跑嘴里还边嚷嚷，“在那！那就是凤凰屯的摊子！幸好还没走！”
瘦吧汉子一听，登时幸灾乐祸，“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有人来算账来了？待会有你们受的！”
本来他故意在凤凰屯人对面摆摊，就打着看笑话的。
哪成想笑话没看着，反倒因为对面的菜品相太好，导致他的菜无人问津，搁这白蹲了一早上。
瘦吧汉子也不气了，重新坐回去，摆好架势看热闹。
人群很快涌过来，堵在凤凰屯摊位前。
“诶唷，你们这是准备收摊了？幸好幸好，我赶上了！给我来三斤豌豆苗、两把生菜！”
“小番茄卖完了？嗨呀！真应该早点来！那我要五根莴笋吧！你们这小白菜也恁水灵？来两斤！”
“我要两斤蕹菜！莴笋也来五根！”
“前面的让让，给不给后头的人买了？莴笋五根五根的要，吃得完吗你们！给我留十根莴笋！我先给钱！”
凤凰屯人差点被这阵仗吓着，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人不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是找他们买菜来的！
再打眼看抢菜买的人里，有好几个是早上跟他们买过菜的！
这是回去吃了好吃，又来买来了！
回头客啊！
“好嘞！这就给你们把菜上秤！”
老头老太太们咧了嘴，把收了一半的摊子重新支开，拿起秤杆。
小苗儿可能来事儿，又开始扬了嗓子吆喝，“莴笋一毛钱一根！豌豆苗、蕹菜五分钱一斤……我们凤凰屯的菜可好吃啦！”
帮着阿婆收了钱，娃儿又朝对面黑脸男人抖票子，小下巴抬得比天高，“嗨呀！又开张啦！”
瘦吧汉子，“……”这小崽子！还恁记仇！
前后不到半小时，剩下的菜就全卖了个干净。
老家伙们瞅着空荡荡的垫布跟筐子，相视间咧嘴齐乐，笑着笑着又不自觉湿了眼。
“都卖光了！回家！”
“回家！菜园子里长了老多杂草，得赶紧除干净了，不然跟菜抢肥哩！”
“我们几个在这看着木车，你们有谁要买东西的赶紧去，买完了过来集合！”
“买啥买，好不容易挣点票子，攒着！”
“快走吧，我着急回家整菜地呢！”
来时满当当的木车，回程只剩了空篓子空箩筐。
有力气的老汉儿负责拉车，老太太们抱着娃往车上坐。
打眼瞧去，车上全是笑开花的脸。
小苗儿是真记仇，临走都没忘了对面的瘦吧男人，小手拢在嘴边当喇叭，冲人喊，“嗨呀！菜卖光光啦，不够卖呀！下次还来！”
然后又一指人摊位面前的青菜，“叔叔，你的菜变菜干啦！好可惜呀，一颗都没卖掉！”
瘦吧汉子，“……”我他妈。
这边厢，凤凰屯的老头老太太们没吱声，一个个扭开脸闷笑。
木车轮子轧着地面，顺着菜市口下坡的路离开。
他们走了，摊位周围的议论却没结束，且越发火热。
谁都想不到，凤凰屯的不仅来卖菜，菜的品相还是他们没见过的好。
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不怕沾霉运，愣是把凤凰屯的菜买了个精光。
让人诧异又眼红。
“凤凰屯的地不是孬得很吗？老早就听说过他们村的地种啥都没大收成，出来的粮食也是下等粮。怎么突然种出恁好的菜了？”
“谁知道呢？难道撞大运了？”
“兴许真撞大运了，要不咋解释？就说他们村那小娃娃，你们哪个见过长得恁福相的娃？”
“那娃子不仅长得福相，还机灵会来事儿，瞧着也就四五岁大吧？嘿，小嘴叭叭叭的能吆喝能骂人。”
“噗嗤！”
瘦吧汉子被内涵，脸色持续发黑，有气没地儿发，只能朝对面已经空了的摊位狠狠甩个白眼。
嗯？
那边车轮印子交错的泥地上，落了两颗生菜，应该是卸筐的时候生菜掉车底下了，成了漏网之鱼。
瘦吧汉子想也没想，扑过去把菜捡起来揣怀里。
等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把那两颗生菜摆在自家的菜旁边，“……”
不摆还好，一摆，对比着实惨烈。
同样是青菜，凤凰屯的生菜割下来放到这会子，看起来依旧水灵灵的，嫩得不行。
他家的……算了，待会拉回去直接喂猪吧。
汉子视线又落在那两颗生菜，手指动了又动，最后把生菜放进身后竹篓里，顺手还揪了一片菜叶子生嚼。
“……”
“……”
这是菜？
这真是菜？
咳，要不下回凤凰屯的再来卖菜，他也买两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