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烧热水！煮姜汤！”
“老头子，娃儿放你旁边你先帮看着！”
“我去翻一下娃子能穿的衣裳，得赶紧给她换身干净的！”
“回来前我把娃儿抱去给五娇看过了，亏得运气好没摔坏喽。”
“诶唷，还得紧着做点吃的，娃儿要是醒了肯定要饿的，咱这的饭菜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惯……”
耳边嘈杂声音不停，小苗儿被吵得皱起小眉毛，又感觉到怀裹的温暖要离开，小手小脚下意识绞紧热源，这才强行睁开犯困的眼。
随即一张陌生面容闯进她眼帘。
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一头花白头发平齐耳朵，用黑色发夹整齐别在耳后，整个人干干瘦瘦的，却又给人一种随时能爆发力量的感觉。
小苗儿瞪眼疑惑，这个阿婆她没见过，不认识。
“醒了？老头子，娃儿醒了！”老妇人惊喜的声音，让小苗儿警觉四顾，这才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个老爷爷。
没等她细瞧，耳边连珠炮似的发问再次吸引她注意力。
“娃儿，身上有没有哪里疼啊？肚子饿不饿？冷不冷啊？你知不知道你从山上摔下来了，可危险了……”
“……”小苗儿呆呆盯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小脸更加茫然。
她挠挠脑壳，搞不明白了。
自己刚才还在笼子里看打架呢，怎么天上打个响雷，她就到这儿来了？
这个阿婆是异能者？阿婆打架打赢了，所以把她赢过来了？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眼睛瞬间撑得更大。
诶？
她怎么光噜噜的，她的小灰裙呢？
诶诶？
她居然不在铁笼子里，阿婆没把她关在笼子里？！
小苗儿开心得埋头就在床上翻了个跟斗，没成想小屁股一歪，脚丫子啪地就砸在了旁边含笑的老爷子脸上。
小苗儿，“……”
下一瞬，昏暗狭小的房间里，响起俩老被逗乐的笑声。
“能翻跟斗哩，看来确实没摔伤着。”龙佩珍把小娃儿扶好，替她裹上小薄被，温声问，“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打哪来的啊？”
嗯？
小苗儿抬头看向老妇人，这个阿婆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灵皇？
娃儿眼睛一亮，嘴角咧开了。
那只要她保守秘密，是不是就不用回基地，也不会再被关笼子了吧？
哇塞！
小苗儿立刻精神抖擞，骄傲地比出五根小指头，“我叫小苗儿，今年四岁！”
萦绕房中的笑声顷刻消失，似被按了静音。
房门处，正要走进来的年轻女人浑身僵直，手里捧着的搪瓷杯当啷落地，杯中液体在地面蔓延，像泪决堤。
麦乳精浓郁香气在空气中蔓延，房中安静得诡异。
三个大人全都湿红了眼，视线紧紧锁在翕动小鼻子寻找香气来源的小娃娃身上。
如果他们的小苗儿没有出事，今年也正好四岁。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年纪啊。
如果他们的小苗儿没有出事，是不是也长得小娃娃这般精灵可爱？
直到一道咕噜噜的声音响起，三个大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木床上，裹着薄被的小娃娃，两只小手捂着肚子，咧嘴露出八颗小米牙。
她饿了。
娃娃饿了。
龙佩珍忙抹抹眼角，正准备去给娃娃弄点吃的时候，有个身影比她更快。
许燕秋捡起地上的搪瓷杯，眨眼没了影儿，片刻后，又飞快冲进房，手里依旧是那个搪瓷杯。
杯里冲泡好的麦乳精香气浓郁，温度正好。
这麦乳精是旧年老爷子的老友来探望时送的，他们一直没舍得喝，现在正好可以拿来喂娃娃。
小娃儿都爱喝这个。
把杯子递到娃娃嘴边，许燕秋视线始终落在娃儿小脸上一瞬不移，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以致眼睛通红，连脸皮都控制不住地轻微抽搐。
龙佩珍担心她这个样子会吓着小娃娃，本来想开口把她使出去，被老伴儿摆手止住了。
看着女儿魔怔表情，最后视线落在女儿不停发抖的双手，龙佩珍到底没忍心阻拦，红着眼偏开了头。
“小苗儿”是女儿的心病，又何尝不是他们两老心头最鲜血淋漓的伤口？
那边，小苗儿是真饿坏了，小手捧住大杯子就吨吨吨的炫。
她从来没这么饿过。
因为她很有用，所以那些抢到她的异能队、基地总会让她吃得饱饱的。
不过她更喜欢这里，因为不用关笼子，嘻嘻。
喝着甜滋滋香喷喷的水，小身板也跟着暖乎起来，小苗儿开心得抖起小脚丫，被人抱进怀里时也不抵触，还抽空仰起头来冲对方甜甜笑。
漂亮阿姨给她的东西太好喝啦~
娃儿年纪小又心大，察觉不到那双拥抱她的手在剧烈颤抖，有泪从漂亮的眼睛滑落，隐没娃儿发间。
……
小村子藏不住事儿，许家捡了个小娃娃的消息不到半天就在村子里传遍了。
雨天没法干活，不少村民聚在代销店门口的遮雨棚里闲唠嗑，少不得唠起这一茬。
“听五娇说是个女娃，瞧着也就四五岁，送到她那里的时候娃儿还昏着，亏得没摔断胳膊腿。”
“恁小的娃子，这鬼天气她咋个跑到山上去的？多危险哪！”
“咋个跑上去？四五岁的小娃子，能大雨天的自个跑出来爬山哪？指定是哪户重男轻女的，不想养女娃了，带到山上给扔喽！”
“唉，这种事儿不老少，当初燕儿的孩子不就——旧年下大地村不就有个老毒婆把刚出生的孙女溺死在尿桶么？这种人迟早遭报应！”
妇人婆子们纷纷吐口水，好像这泡口水吐在了遗弃娃娃的毒物身上。
王三姑婆瞧得直乐，“要真是这样，我瞧着倒是好事一桩。咱村如今留下的全是老家伙，多少年没有小娃娃添喜了？他六婶捡回了小娃子，说明老小两个有那份缘分，回头咱跟他六婶说道说道，把娃子养了！”
矮凳上埋头择菜的李叔婆眼皮子一撩，开骂，“你真是闲出屁来，养娃子是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的？许家啥情况？他六叔得的怪病，这两年把家底快掏空了，燕儿受那一场难又成了哑巴，家里外如今全靠他六婶操持，自家想吃饱都难，咋个养娃子？”
“……”王三姑婆被骂得脸讪讪，嘟囔，“难道把娃儿送回去就好了？不定啥时候又被扔出去，可不是每回都能有人捡。再说了，咱一家一户省点米，我还不信咱这多户人家，养不大一个小娃娃来。”
“吃百家饭也不能在咱村吃，”李叔婆低下头去，把摘下的烂菜叶子归拢归拢，回头带回家喂猪，“咱自个的娃子都往外跑不敢待村里，那娃子……哪能害娃哩。”
闹哄哄的遮雨棚静默下来，头发花白的老家伙们或闷头卷烟丝，或皱眉看雨幕，一时间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