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欢闻言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镜子里那个眼神坚定的自己。
然后抬手,指尖轻轻摩挲那枚琉璃耳钉,冰凉的触感直抵心底。
今夜,她是文明的初火,是执意要燎原的星点光芒。
主持人介绍着决赛的终极命题:“双人演绎,灵魂共振。”
选手需自行寻找搭档(包括但不限于节目选手、在场工作人员等),共同完成一段十分钟的剧目表演。
题材不限,但必须展现双人之间深刻的“联结与碰撞”。且最终评分,仍为个人评分。
这规则一出,后台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合作,却要分出个人高下,这本身就是最残酷的考验。更棘手的是,找搭档。
裴欢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视线——审视的、回避的、幸灾乐祸的。
她看起来像一座被包围的孤岛。
袁艾和陆熙自不必说,早已是利益共同体。
其余几位能走到决赛的选手,要么忌惮陈钰和星光娱乐的势力,不愿得罪袁艾;
要么暗自将裴欢视为最强对手,不愿为她做嫁衣;
要么自身实力不济,担心被她对比得黯然失色。
“欢姐……”林悦看着那些或明或暗拒绝的眼神,急得眼圈发红,“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周晴脸色凝重,快速在脑中过滤着圈内可能救场的人选,但时间太紧,且符合节目档次、又能与裴欢产生化学反应的演员,屈指可数,档期更是难题。
裴欢站在休息室和通往舞台的路中间,眼神平静无波。
她早已预料到这种局面。
被孤立的这个结果,在她决定与陈钰、袁艾正面抗衡时,就已注定。
就在气氛几乎凝固时,一个穿着节目组工作人员服装、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低着头,脚步有些慌乱地快步走到裴欢身边。
他飞快地将一个折叠的纸条塞进她手里,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
裴欢微微一怔,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清瘦却隐含力量的字迹,是她熟悉的笔迹:
“《长夜灯·墨妖》片段。我,可以吗?”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
陈瑾。
他知道了赛制,知道她的困境。
那个连与人正常交谈都困难的人,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近乎不可能的请求。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裴欢心头,有惊讶,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这道微弱却坚定的光芒照亮的温暖。
在她四面楚歌之时,向她伸出援手的,竟是这个看似最需要被保护的人。
“是他?”周晴也看到了纸条,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犹疑,“陈瑾先生他……他的状态,能登台吗?这太冒险了!”
裴欢握紧了纸条,目光投向窗外。
脑海中闪过陈瑾在书店里谈起《墨妖》时,那双被灵感点亮的琥珀色眼眸。
也闪过他紧张时苍白的脸,急促的呼吸。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赌陈瑾能否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赌他们之间那奇异的、基于文字的理解与共鸣,能否在舞台上点燃。
但,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裴欢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冷艳而坚定,无声道:“我相信他。”
**
节目组安排的独立排练室内,多个隐蔽的摄像头无声地运转着,将画面实时传输到《表演者》官方平台的专属直播间。
由于决赛搭档的悬念和裴欢自带的话题度,这个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从一开始就居高不下。
【这下裴欢完了,不战而败啊】
【这规则针对谁不用说了吧】
【一定有黑幕...明明知道欢欢被孤立】
【被所有人孤立,裴欢自我反思一下吧】
直到裴欢和陈瑾出现在镜头里。
【来了来了!看看裴欢找了谁!】
【卧槽!真是陈瑾?!那个作家?!】
【???我惊了!裴欢怎么想的?找个素人?还是……那样的?】
【前面的嘴放干净点!陈瑾老师是天才作家!】
【作家和演戏是两码事好吗?这不是胡闹吗?】
【欢欢是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心疼……】
【等着看笑话了,一个社恐一个高冷,这能排练出啥?】
【公费谈恋爱来了】
镜头里,陈瑾几乎缩在墙角,宽大的连帽衫帽子拉起,低着头,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下巴轮廓。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像是抱着盾牌,与整个排练室格格不入。
裴欢则显得很平静。她没有急于对戏,而是先将一瓶水和一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放在陈瑾旁边的地板上,保持着安全距离。
“先适应一下环境,不着急。”她的声音透过收音设备传来,平静无波。
【哈哈哈笑死,这哪是排练,这是投喂小动物吧?】
【裴欢好耐心啊,还知道准备吃的。】
【陈瑾好像真的超级紧张,手指都在抖。】
【完了,这状态怎么上台啊?裴欢这次真要被害死了!】
裴欢没有理会镜头和意料之中的恶意解读,她拿出刚刚打印好的《墨妖》片段剧本,坐在了离陈瑾几米远的地方,开始轻声念诵女御史的台词。
她的声音清冽,带着角色特有的锋芒和力量,但并不逼人,更像是一种引导。
【我的女御史活了,从书里走出来了】
【当年我一直不想这个作品被翻拍...现在是裴欢就可以了】
【我的青春...】
起初,陈瑾毫无反应,依旧蜷缩着。
在只有裴欢看得到的视角,他骨节分明的十指慢慢攥紧。
他心里只觉得愧疚又懊恼万分“明明是自己提出要帮忙的,为什么现在又这样”
【尬住了……完全没法交流啊。】
【放弃吧裴欢!换个搭档还来得及!】
但裴欢没有放弃。她念完自己的部分,会停顿很久,像是在等待,也像是在给陈瑾消化和鼓起勇气的时间。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陈瑾的帽檐微微动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弱、带着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念的是书生的台词。声音小得几乎被环境音盖过,而且磕磕绊绊。
【!!!他说话了!】
【虽然但是……这台词功力……emmm】
【要求别那么高,他能开口已经是奇迹了!】
【裴欢的眼神!她没催促,就在那儿等着!】
裴欢在他念完后,才会接上下一句。
她没有纠正他的台词和节奏,只是用自己稳定、充满信念感的表演,为他搭建起一个安全的戏剧空间。
慢慢地,在裴欢这种“非逼迫”式的引导下,陈瑾的状态开始一点点松弛。
他偶尔会抬起头,飞快地看裴欢一眼,然后又低下,但抱着电脑的手臂不再那么僵硬。
【好像……有点进展了?】
【裴欢好会带啊,她完全没给他压力。】
【这种氛围好奇妙,不像排练,像……某种疗愈?】
【我竟然觉得有点好嗑?冰山女王 x 社恐天才作家?】
【前面的别瞎嗑!这是严肃的比赛!】
【嗑一下怎么了,有益身心健康】
当排练进行到女御史尖锐质问书生,逼他走出破庙的关键情节时,陈瑾需要做出激烈的情绪反应。这对他是极大的挑战。
试了几次,他都无法完成,每次到了那个点,他就会卡住,呼吸变得急促,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卡住了……还是不行。】
【这段情绪太难了,对他要求太高了。】
【看不下去了,好折磨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尝试又要失败时,裴欢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停止了表演,走到陈瑾面前,依旧保持着距离,然后缓缓地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