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依旧维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将头深埋在臂弯里。
只是那紧绷的肩背线条,透露出他并未睡着。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寂静,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放学铃响,陈瑾几乎是立刻弹起身,拎起书包,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裴欢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沉静。
只一边整理书包,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构建着思路,以及……重启案件的可能性。
脑海中浮现出结构清晰、逻辑严密的文档框架。
裴欢心中有了底。
她走出校门,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拐向了附近最大的一个书店的法律图书区。她需要一些“表面功夫”来掩盖系统提供的超纲知识——几本厚重的《刑事诉讼法释义》、《刑事再审程序详解》以及《证据法学》。
当她抱着这几本足以让大多数高中生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去结账时,收银员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回到家,裴欢径直钻进自己的房间,将新买的书籍在书桌上堆好,摊开笔记本,做出认真研读的姿态。
而在脑海中,她与系统的协作已然开始。
“系统,根据框架,填充具体法律条文和案例引用。”
“此处,引用《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五十三条关于再审条件的规定。”
“对程序违法的后果进行论述,引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程序正义的指导性案例。”
灯光下,少女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在笔记本上留下清秀却有力的字迹。
时间悄然流逝。
当窗外夜色深沉,裴欢终于停下了笔。
一份长达十余页的《法律意见书》初稿已然完成。逻辑严谨,引据充分,直指核心。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这还不够。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份东西交给陈瑾。
不能是施舍,不能是怜悯......
她拿起桌上那份沉甸甸的意见书,目光落在最后那句铿锵有力的申请请求上:
“综上所述,原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且审判程序严重违法,依法应当启动再审程序,以维护司法公正,保障当事人合法权益。”
她面前的《法律意见书》初稿墨迹未干。
她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必须在陈瑾被彻底压垮前,将这微弱的可能性递到他面前。
但直接给予,以他的骄傲和此刻的状态,只会被当作施舍或更可笑的儿戏。
【叮!支线任务发布:在即将到来的全市高三第一次模拟联考中,总成绩进入年级前五十名。】
【任务奖励:积分3000。】
【备注:知识的展现,是获取信任、扭转形象的基石。请宿主合理安排时间。】
系统的任务提示来得恰到好处。
她需要积分来兑换更深入的法律资料,甚至未来可能需要兑换一些“合理”的资源来辅助案件。
而一个惊人的成绩,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宣言,能让她后续的一切行为,包括对法律的精通,显得更具说服力。
她将《法律意见书》仔细对折,夹进那本最厚的《刑事诉讼法释义》中。
然后,她抽出了一套数学竞赛真题,开始刷题。
而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角的医院里。
陈瑾看着病床上因急火攻心而昏睡过去、脸色苍白的父亲,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他眼中的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被不公碾碎后的断壁残垣。
他所剩不多的信念,再次崩裂。
第二天,陈瑾没有来上学。
裴欢注意到陈瑾一整天都没出现,连同他那几个常在一起的跟班也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课间,她看到那个之前总跟在陈瑾身边的男生正独自在教室角落打电话,语气焦急。
等他挂断电话,裴欢自然地走了过去。
“同学,”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陈瑾今天没来,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那男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裴欢会主动跟他说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替陈瑾遮掩:“啊?瑾、瑾哥他……就是有点事……”
裴欢截断他的支吾,目光冷静,“是在医院吗?哪家医院,哪个病房?”
她的语气没有打探隐私的冒昧,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解决问题式的直接。
这种态度奇异地安抚了男生的无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回答:“在、在市二院,住院部7楼,712病房。”
“谢谢。”裴欢得到信息,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寒暄。
得知了陈父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号,裴欢在放学后去水果店买了一个果篮,简单,不失礼节。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重。
裴欢找到病房时,门虚掩着。
还有其他床的家属在进进出出。
她看到陈瑾背对着门口,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脊背依旧挺直,却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他正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与陈瑾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闭着眼,手上打着点滴。
陈瑾正低头看着一张单据,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将纸张捏碎。
那是缴费通知单。
末尾的金额,对于一个显然拮据的家庭来说,足以令人窒息。
这笔钱,勾起了他最沉痛的记忆。
当年父亲蒙冤入狱,天价赔偿金将整个家拖入深渊。
母亲四处奔走无果,在绝望中撒手人寰,留下他孤身一人,在福利院度过了数年灰暗的时光。
父亲出狱时,已是疾病缠身。
这些年来,陈瑾咬牙扛起了所有。
他曾经成绩优异,靠着奖学金免除了学费,但生活与医药的重担,最终还是逼着他走上了另一条路。
用拳头和戾气,去换取最直接的生存资源,也以此对抗这个曾对他不公的世界。
裴欢轻轻敲了敲门。
陈瑾猛地回头,看到是她时,眼中瞬间筑起警惕和防御的壁垒,比在学校时更甚。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听说叔叔住院,作为同学,来看望一下。”
裴欢走进病房,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平静地扫过病床上昏睡的陈父,最后落回陈瑾身上,“情况怎么样?”
“不关你事。”陈瑾硬邦邦地回绝,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缴费单揉成一团,攥在手心。
这个动作泄露了他极力想要掩饰的窘迫与无力。
裴欢的视线在他攥紧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如果需要帮忙……”
“不需要!”陈瑾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打断她,眼神锐利甚至带着点被冒犯的怒意,“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他下了逐客令,姿态决绝。
他不需要同情,尤其是来自这个让他屡次感到无力和莫名其妙的转学生的同情。
裴欢并没有因他的恶劣态度而动容。
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似随意地将手中那本厚重的《刑事诉讼法释义》放在了床边的椅子上,那本夹着《法律意见书》的书,正好放在最上面。
“这本书里,有一些关于程序正义的案例,或许……”她斟酌着用词。
陈瑾的眉头死死拧紧,看那本书的眼神像看什么洪水猛兽。
“裴欢,你到底想干什么?拿着这些天书来显摆你懂得多?还是觉得我很可怜,需要用这种东西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