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欢的手从他手背上移开，递给他一张干净的纸巾。
她没有问他“还好吗”，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脸色变幻不定的袁艾身上，眼神冰冷如刀锋。
袁艾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心头狂跳。
她没想到裴欢会如此直接强势地化解了这个局面，更没想到，裴欢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到陈瑾的痛苦并当众维护。
但下一秒，袁艾马上无所谓地耸耸肩，恢复甜美的笑容，朝裴欢点头示意。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迫，反而带着一种“你又能拿我怎样”的有恃无恐。
她甚至抬手理了理鬓角，姿态优雅地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插曲。
她笃定裴欢没有实质证据。
几句“关心”，一点“建议”，能说明什么？
片场人多口杂，设备调试出点状况更是家常便饭。
裴欢再强势，也不可能仅凭猜测就对她怎么样。
然而，她转身的瞬间，并没有看到裴欢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计算。
裴欢的确没有当场发作。打草惊蛇，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陈瑾抬起头，浅琥珀色的眼眸里水光未完全褪去，映着她的身影。
他用力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一下，自己似乎也搞不清状况，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对……对不起……”
他又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没事了。”她轻声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带着奇异的魔力，缓缓熨平了陈瑾紧绷的神经。
他顺从地拿起水杯，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部分生理上的不适，也带走了一丝心底的寒意。
他看向已经走向拍摄区域的裴欢。
她正在和导演最后确认走位，侧脸线条冷静而专注，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波从未发生。
可他知道，不一样了。
她为他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那试图伤害他的噪音和光线，连同那些包裹着恶意的“关心”，都隔绝在外。
一种混合着依赖、感激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在他心中悄然滋长。
而另一边，回到自己位置的袁艾，虽然面上维持着镇定，心里却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裴欢那一眼，太冷，太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她内心所有肮脏的算计。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裙摆。 一种不好的预感，像阴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裴欢……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抢在裴欢出手之前，给她更沉重的一击。
袁艾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需要一件能真正重创裴欢，让她无法翻身的事。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片场中那清隽挺拔的身影——顾怀亭身上。
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片场的戏，还在按部就班地拍摄。
袁艾的行动比思绪更快。
当晚收工后，她回到酒店房间，反锁了门，拉上所有窗帘，确保没有任何疏漏后，才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钱包夹层里，摸出一张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SIm卡。
这是她入行初期，某个想巴结她小姨的公关塞给她的，说是“必要时能办事”。
她当时只觉得晦气，随手扔在一边，没想到今天竟派上了用场。
她将黑卡插入一部备用手机，开机。
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她眼底兴奋而扭曲的光。
她点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输入了一个牢记在心的号码。
这是她通过陈钰的关系，辗转弄到的一位资深狗仔的联系方式，据说只要钱到位，手段了得，且口风极紧。
“有个关于《长夜灯》裴欢和顾怀亭的猛料，绝对一线实锤，能引爆全网。有兴趣接吗？”她飞快地打字发送，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对方回复得很快，言简意赅：“先说说看。”
袁艾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盘桓的计划用文字细致地勾勒出来：
“裴欢和顾怀亭因戏生情，剧组夫妻，夜会酒店。我可以提供他们具体的房间号和时间，确保你们能拍到‘同进同出’甚至更劲爆的画面。”
“裴欢那边有正牌编剧男友，顾怀亭也是立着单身深情才子人设的，这三角恋、出轨、剧组秘闻的爆点，足够你们吃一年。”
她刻意模糊了“同进同出”的具体含义，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间。
她不需要真的拍到什么，只要角度刁钻，画面暧昧，引导性的文字足够，就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信息的价值和风险。
过了一会儿，消息传来：“目标太大，风险高。一口价，这个数。先付三成定金，事成后付尾款。我们需要绝对准确的时间地点。”
对方报出的数字让袁艾眼角抽搐了一下，那是一笔足以让她肉疼的巨款。
但想到裴欢即将面临的万劫不复，想到陈瑾痛苦崩溃的模样，想到那触手可及的女一号位置，她咬了咬牙。
“可以。但你们必须保证，拍到的东西要按我的要求来发，时机也要听我指挥。”
“成交。”
袁艾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
她开始精心编织陷阱。
首先，是获取顾怀亭的房间号。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借着对戏讨论的名义，她很容易就从顾怀亭的助理那里套出了话。
顾怀亭的房间，就在她楼上两层。
接着，是时机。她需要一场足够混乱，能让裴欢“恰好”出现在顾怀亭房间门口的戏码。
机会很快来了。
几天后，剧组安排了一场夜戏，拍摄墨妖与书生在雨夜分别。
场景设定是暴雨倾盆，情绪激烈，拍摄难度极大。
果然，拍摄进行得并不顺利。
不是顾怀亭的情绪不到位，就是人工降雨的器械出了问题，反复重拍了七八条，直到深夜才勉强通过。
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已筋疲力尽，浑身湿透，急着返回酒店休息。
裴欢裹着厚厚的毛巾，在林悦的陪同下走向保姆车。
她的妆发需要回酒店仔细卸除，戏服也需要尽快更换，以免着凉。
袁艾混在人群中，目光紧紧锁着裴欢的身影，心跳如擂鼓。
她提前用备用手机，以剧组统筹的名义，给裴欢的助理林悦发了一条措辞紧急的短信：
【悦悦，顾老师那边对明天早上的戏有个紧急调整想和裴老师当面沟通，他今天淋了雨不太舒服，不方便下楼，麻烦裴老师收工后务必去他房间8206一趟，十分钟就好，万分感谢！】
短信发出去的瞬间，袁艾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她知道林悦对裴欢的工作极为上心，看到这种涉及戏份调整的“紧急”信息，大概率不会怀疑，甚至会为了避免打扰疲惫的裴欢而自行消化，直接引导裴欢前去。
果然，她看到林悦低头看了眼手机，随后凑到裴欢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裴欢微微蹙眉，脸上掠过一丝疲惫，但还是点了点头。
突然，车内裴欢脑海中响起一道清晰的、无机制的电子音：
【警告！检测到针对宿主的恶性舆论陷害程序已启动。】
【信息源：袁艾。】
【执行方式：冒充剧组统筹，通过助理林悦传递虚假信息，诱使宿主深夜前往男演员顾怀亭酒店房间，并安排狗仔偷拍，意图制造“剧组夫妻”及“出轨”不实绯闻。】
裴欢倏地睁开眼，眼底哪还有半分疲惫，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嘲。
系统提供的证据详实得令人发指，甚至连袁艾与狗仔讨价还价的聊天记录都一清二楚。
“假的。”裴欢点了点林悦屏幕上那条短信，言简意赅。
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机，指尖飞快操作，“袁艾搞的鬼，安排了狗仔在房间门口蹲守。”
林悦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她怎么敢？！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