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柳长雪一直忙于为云锦阁物色新的掌柜人选,同时兼顾归云楼的年关生意,忙得脚不沾地。
不知不觉,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就近在眼前了。
眼见府中事务暂告一段落,街上年味也愈发浓郁,柳长雪便想着带南宫诀出去走走,透透气。
“夫君,明日小年,街上可热闹了,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娘子带你去逛逛,好不好?”柳长雪一边帮南宫诀整理衣领,一边柔声问道。
南宫诀自然是欢呼雀跃,拍着手连连叫好。
为了不引人注目,柳长雪特意选了两身料子普通,颜色也低调的棉布衣裙,两人打扮得像寻常人家的年轻夫妻,只带了两个机灵稳妥的小厮,便悄悄从将军府侧门出了府。
小年集市果然热闹。
吆喝声,叫卖声,孩童嬉笑声不绝于耳;各色年货小吃琳琅满目。
南宫诀看什么都新鲜,一会儿要买糖人,一会儿要看皮影戏,兴奋得像只出了笼的鸟儿。
柳长雪跟在他身边,脸上也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街口,准备去看杂耍时,一阵粗暴的呵斥伴着皮鞭抽打的声音一同传了过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油腻破袄,满脸横肉的壮汉,正站在几个简陋的木笼子前,手里挥舞着一条粗糙的短鞭,恶狠狠的抽打着某个笼中蜷缩的人影。
另外几个笼子旁边,还拴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奴隶。
……估计是逃荒被卖的孩子。
柳长雪叹了口气,刚要快步离开,却突然被一声暴喝吸引了注意。
“没用的废物,给老子站起来!装什么死狗!今天小年,要是再卖不出去,老子就直接把你剁了喂狗,省得浪费粮食!”
那贩子一边骂,一边又是狠狠一鞭子抽下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啪”声。
周围零星围了几个看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妇人面露不忍,小声嘀咕:“造孽哦…何必下手这么狠?”
旁边一个穿着体面些的中年男人皱着眉摇头:“打成这样,半死不活的,谁还敢买?买回去还得倒贴药钱,不划算;倒是那几个小孩,买回去还能当个杂役仆人。”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你看他那脏的,头发都打结了,还有那身上的伤……看着就晦气,可别带了什么病。”
笼子里的人影动了动,似乎想蜷缩身体以躲避鞭子,却已然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他这么一动,倒是叫柳长雪看清了那副模样:
男人身形颇为高大,即使蜷缩着,也能看出骨架宽阔,肩背的肌肉线条在破败的衣衫下依稀可辨;
只是此刻,那些本该充满力量的身体部位,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有些是旧伤,更多的却是还在渗着血的新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男人乱糟糟的头发几乎完全遮住了脸,只能隐约从发丝的缝隙间看到点儿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
尽管狼狈至此,却依旧能看出是深邃眼窝的轮廓……那是一种异于中原人的模样。
【西域人?】
柳长雪拧了拧眉:【……长的应该不会差。】
莫名其妙听到自家娘子这心声的南宫诀:?
与此同时,那贩子见无人问津,反而招来非议,更加焦躁,抬起脚就想踹向笼子:“妈的,都怪你这晦气东西!”
看着那奴隶了无生气的模样,又见那贩子如此暴戾,柳长雪顿了顿。
她并非冲动之人,但这般将人当作牲畜般肆意凌辱打杀的场景,实在……过分。
尤其是在这祈福的佳节,更显得格外刺眼。
因此,就在那卖奴隶的汉子又一鞭子狠狠抽下,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时,柳长雪忍不住上前一步,出口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住手——他多少钱?”
那汉子一愣,见问话的是个气度不凡的小娘子,旁边还跟着护卫模样的人,立刻换了副嘴脸,搓着手陪笑道:“哎哟,这位娘子好眼光!”
“别看这家伙现在蔫儿,身子骨结实着呢!是西域来的,力气大,只要三两银子!买回去看家护院还是干活打理,都顶好用了!”
柳长雪蹙眉,看了一眼笼子里几乎只剩一口气的人,冷笑着摇摇头:“三两?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你看他这模样,伤痕累累,气息奄奄……我若买回去,怕是还得请大夫,汤药费也不知要花多少!”
“……这”
那小贩犯了难。
思索片刻,他装作大度,不情不愿的摆摆手:“要是小娘子诚心要,二两银子——”
“五百文。”
“什么?!”
“就五百文。你若是愿意,我便带走,也算救他一命。若不愿意,你便继续留着吧,只怕最后连五百文都落不着。”
“……”
那汉子瞅了瞅确实快不行了的奴隶,又看看面色平静的柳长雪,心知这恐怕是唯一的买主了,再拖下去真就血本无归。
他装作为难的纠结了一下,最终一跺脚:“成,五百文就五百文!算我亏本,娘子心善,这人就归您了!”
交易很快完成。
柳长雪示意小厮上前打开笼子,将那奴隶扶出来。
男人似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几乎完全靠小厮架着,他微微抬了抬眼,乱发后的目光浑浊空洞。
看了柳长雪一眼,他没有任何表示……或者说,他的脑子根本已经糊涂了。
柳长雪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好歹是条人命。】
“你们,把他带回府里看看吧。”
“是,夫人。”
两名小厮领命离开;
然而,一旁的南宫诀却不干了。
从柳长雪开口问价开始,他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等到柳长雪真的付了钱,让人把那个半死不活的陌生男人从笼子里弄出来时,他心里的醋坛子彻底翻了!
娘子她……为什么要买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看起来那么强壮的男人!
娘子是嫌他傻了吗?
嫌他不够强壮?不能保护她?
所以她要买别的男人回来?!
是不是以后就不要他了?会不会让这个男人取代他的位置?
无数阴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南宫诀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若不是此刻他必须维持傻子的形象,这个家伙……
现在就得死。
娘子是他的娘子……娘子不能要其他人。
就在南宫诀内心翻江倒海,已经忍不住开始想一百种暗杀方式时,柳长雪的心声适时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唉,看他这模样,也是可怜。】
【西域人一般模样特殊,也有几分帅气;等年后云锦阁出了新款式,让他穿上站在店里,想必能吸引不少好奇的客人,也算物尽其用,给他一条活路。】
……
原来,娘子买他,不是因为嫌弃自己,而是因为可怜他,想让这人以后在绸缎庄当个展示衣服的模特?
哦,模特啊。
南宫诀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下来,攥紧的拳头也悄悄松开。
原来只是这样……不是要取代他。
也不是……想要个正常男人。
南宫诀立刻变脸,顶着那副纯然无辜的表情,凑到柳长雪身边,扯着她袖子撒娇:“娘子,我们快走吧~这里臭臭的……我还要去买刚才那个会转的风车!”
他刻意忽略了那个奴隶,仿佛对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只想拉着娘子尽快离开这里。
柳长雪见他不好奇奴隶的事,也乐得轻松,顺势被他拉着往前走,柔声应道:“好,这就带你去买风车。还想吃什么?糖葫芦要不要?”
“要!娘子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