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的童年,是被消毒水味和厚重门窗包裹的。
小学一年级刚开学半个月,他就因为一场流感高烧不退,咳得整夜睡不着,最后发展成肺炎,住了整整两周医院。
从那以后,顾父顾母就像绷紧了弦的弓,再也不敢让他踏进校园半步。
“学校里孩子多,病毒杂,小屿体质弱,禁不起折腾。”
这是父母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困住他童年的枷锁。
家里的书房改成了临时教室,父母请了老师上门授课,一周三次,其余时间,他就被圈在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像一只失去自由的囚鸟。
窗户总是关得严严实实,窗帘拉到一半,挡住外面明媚的阳光,也挡住了同龄孩子的欢声笑语。
偶尔他扒着窗沿,能看到楼下草坪上追逐打闹的小朋友,他们的笑声清脆响亮,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可他刚想推开窗户,母亲就会快步走来,轻轻把他拉开:
“小屿乖,外面风大,会着凉的。”
久而久之,他连扒窗户的念头都淡了。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书桌、书本和永远喝不完的温水、吃不完的维生素片。
父母给他买了很多书,童话、科普、名着,堆满了整个书架。
他没事就沉浸在书里,和故事里的人物聊天,和书中的角色做朋友,慢慢的,他就真的习惯了孤独。
孤独到了极致,就不孤独了,因为他都忘记孤独是什么感觉了。
他的性格也像他的名字一样,变成了一座孤独的岛屿,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老师上门授课时,他会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却很少主动开口提问;父母陪他吃饭时,他会乖乖吃下所有“对身体好”的食物,哪怕并不喜欢,也从不抱怨。
他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话,学会了在书海里寻找慰藉,学会了在寂静的房间里和影子作伴。
初二的冬天,流感肆虐,连一直待在家里的顾屿也没能幸免。
起初只是鼻炎发作,鼻子堵塞得厉害,呼吸不畅,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母亲给他熬了生姜红糖水,给他敷了热毛巾,可症状并没有缓解。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发烧,体温一路飙升到39.8c,浑身滚烫,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小屿,醒醒,喝点水。”
母亲轻轻摇着他的肩膀,声音里满是担忧。
顾屿艰难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喉咙干得发疼,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抬手摸摸母亲的脸,却浑身无力,只能任由母亲把温水喂到他嘴边。
高烧持续了两天两夜,期间他一直昏昏沉沉,偶尔清醒过来,就是剧烈的咳嗽。
咳得撕心裂肺,震得胸腔发疼,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力气,最后咳得只剩下干呕,眼泪生理性地涌了出来,混合着鼻尖的湿润,狼狈不堪。
父母带着他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是流感引发的肺炎。
又是熟悉的病房,熟悉的输液管,熟悉的消毒水味。
顾屿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住院了,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离不开药物和医院。
住院期间,父母轮流守着他,给他喂饭、擦身、讲故事,语气里满是疼惜和自责。
“都怪我们,没照顾好你。”
父亲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顾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不怪父母,他知道他们是爱他的,只是这份爱太沉重,太窒息,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牢牢困住。
他多想和其他孩子一样,能在外面的阳光下奔跑,能和朋友们一起玩耍,能去学校里听老师讲课,哪怕会生病,哪怕会受伤,他也想体验一次那样的生活。
可他不能。
他的身体不允许,他的父母也不允许。
出院那天,外面下着小雪,雪花飘落在车窗上,很快就融化了。
顾屿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心里一片荒芜。
他知道,回到家后,他又会被关在那个熟悉的房间里,继续做他的囚鸟。
车子驶进小区,楼下没有追逐打闹的孩子,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吹得打旋。
顾屿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心里默默想:
或许,他这辈子,注定要这样孤独地走下去。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多年以后,会有一个叫裴川的少年,像一道光,闯进他灰暗孤独的世界,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