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的青衫被山风灌得猎猎作响，他足尖点在云头，眼底映着下方渐显的青云山轮廓。
颈间的命碑碎片贴着皮肤发烫，像块烧红的炭，与三天前陆雪琪说无尘墓封石可能藏着第二块碎片时的灼痛如出一辙。
果然不是推测。他喉结动了动，掌心按在碎片上，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洪荒边缘那道裂开的云隙还在眼前晃——当时碎片与天光共鸣的刹那，他分明听见了某种古老的嗡鸣，像极了祖师祠堂里那口断剑震颤的尾音。
山脚下的竹影刚泛起绿意，他已落在无尘墓前的古松下。
积雪从枝头簌簌砸落，正落在陆雪琪肩头。
她转身时，发间的玉清铃轻响，指尖还凝着方才抚过封石的凉意。
你看。她抬手指向墓前那方半人高的青石板。
韩林这才注意到，原本密不透风的石面裂开蛛网状细纹，缝隙里渗出的幽光与他颈间碎片交相辉映，像两簇隔着时空的烛火终于寻到彼此。
昨夜子时，石纹突然开始蠕动。陆雪琪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指尖抚过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痕，我翻了三天《玉清秘录》，终于在残卷里找到这个——初代掌门曾用锁过重要秘境。她将绢帛递过去时，韩林触到她指尖的薄茧，密码是...无尘真人当年在大竹峰劈柴时刻在树桩上的樵歌。
韩林展开绢帛的手顿了顿。
大竹峰的树桩他再熟悉不过，田不易总骂他偷懒时，总爱拿那截刻满砍山要顺纹的老木头发火。
原来初代掌门竟在最烟火气的地方藏了最紧要的秘密。
墓中有心镜阵。陆雪琪忽然按住他欲收绢帛的手腕，指腹压在他腕间跳动的脉门上，我试过用灵识探入，幻境里全是...我最害怕的事。她的眼睫轻颤，像被风吹动的蝶，若不是命定之人，会被幻境困到神魂俱散。
韩林望着她眼底未褪的苍白，突然想起上个月她为破阵在幻境内困了半日，出来时衣襟全被冷汗浸透，却还笑着说不过是梦见水麒麟病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碎玉般的肌肤传过去：当年无咎师叔说，守剑人的命，本就是用来破局的。
两人同时转头。
张小凡抱着烧火棍站在五步外，棍身金红的纹路还泛着淡紫——那是他昨夜与斩龙氏记忆磨合时留下的痕迹。
他额角沾着片松针，见两人望来，挠了挠后脑勺：田师叔说过，看小情侣说体己话要咳嗽三声。
韩林被他气笑，陆雪琪耳尖泛红，转身走向墓门。
张小凡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在来的路上，烧火棍突然发烫。他晃了晃手中的黑棍，棍尾那道新刻的龙鳞印记正泛着微光，和你颈间的碎片...同个调子。
三人站定在墓门前。
所谓墓门，原是整面山壁上的三块浮雕。
左边字如老松盘根，中间字似流水穿石，右边字像断剑入鞘。
张小凡伸手碰了碰字边缘的石纹，指尖传来电流般的麻痒：我小时候在大竹峰扫落叶，曾听宋大仁说过，初代掌门闭关前留过话，守命器，三才成他收回手，烧火棍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或许...要我们三个一起？
韩林望着字下若隐若现的刻痕，喉间泛起股热意。
无咎师叔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青铜钥匙，此刻正贴在他心口，与碎片、烧火棍的震动频率渐渐重合。
陆雪琪的手指悬在字上方，玉清铃随她的呼吸轻摇；张小凡握紧烧火棍，目光扫过字时，棍身的龙鳞突然全部立起，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韩林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洪荒边缘那些被吞噬的本源发出的哀鸣，想起陆雪琪幻境里苍白的脸，想起张小凡昨夜问我真的杀过龙？时眼底的迷茫——此刻所有的线索都聚在这里，三块浮雕像三张张开的嘴，等着他们说出答案。
我来试。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覆上字中央的凹陷。
石纹突然活了过来。
韩林的指尖刚覆上字凹陷，石纹便如活过来的黑蛇般钻入他的皮肤。
剧痛从掌心炸开，顺着经脉窜向识海，眼前突然泛起血雾——他看见自己站在千年前的山巅，玄色道袍被雷火撕成碎片，手中握着块流转星芒的青铜台，正是系统核心【九霄签印台】的雏形。
无尘！远处传来熟悉的悲吼，是年轻时的无咎道人。
但此刻他额间还未刻守剑人印记，手中的长剑正被九道黑链缠住，链尾是个生着十二只复眼的怪物，蚊道人！
记忆如潮水倒灌。
韩林踉跄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山壁上。
他看见（无尘）嘴角溢血，将签印台往天空一抛，台身突然崩裂出七道流光——那是七块命碑碎片！
蚊道人的复眼骤然收缩，黑链疯狂绞杀过来，却在触及碎片的刹那发出焦臭的嘶鸣。
原来...我曾是他。韩林喉间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幻象里的无尘在最后一刻转头，眼底映着刚入门的小无咎，嘴角竟扯出笑：守剑人...本就是用命换局的傻子。话音未落，黑链穿透了他的胸膛。
韩林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几分。
颈间的命碑碎片突然灼烧起来，热流顺着血脉冲向识海，将蚊道人的幻影灼出个窟窿。
他想起无咎临终前说的守剑人的命是破局的钥匙，想起陆雪琪幻境里苍白的脸，想起张小凡问我真的杀过龙？时的迷茫——这些碎片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给我镇！他低喝一声，运转系统心法引动命碑之力。
石纹钻入皮肤的刺痛瞬间转化为清凉，幻象里的血雾开始消散，最后只余下无尘消散前的口型：找...命器...
当韩林睁开眼时，额角的冷汗已浸透鬓发。
陆雪琪的手正按在他后背，玉清铃的凉意顺着衣领钻进来：你刚才浑身都在抖，我差点要捏碎冰魄剑强行破阵。
我...看到了千年前的自己。韩林抹去嘴角血迹，目光转向张小凡。
后者正盯着字浮雕，烧火棍上的龙鳞全部竖起，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该我了。张小凡深吸一口气，指尖刚碰到字，烧火棍突然发出龙吟。
他的瞳孔骤缩成细线——识海里浮现出另一段记忆：还是那座山巅，无尘（韩林前世）倒在血泊中，而年轻的（张小凡前世）正跪在旁边，双手捧着半截断裂的黑棍，正是烧火棍的前身。
为什么是我？记忆里的哭吼着，我只是个劈柴的！
因为你是命器。无尘的手抚过黑棍，命碑镇本源，命器承因果。
你我本就是轮回里的两枚棋子。
现实中的张小凡浑身剧震，烧火棍落地。
他弯腰捡起时，指腹触到棍身新刻的龙鳞——与记忆里无尘抚过的纹路分毫不差。原来...不是我选了烧火棍。他声音发颤，抬头时眼底的迷茫终于褪去，是命运轮了千年，才让我接住这根棍。
陆雪琪伸手替他抹去眼角的湿意，指尖却被烧火棍的余温烫了一下。
她转头看向字浮雕，冰魄剑突然从剑鞘里飞出，悬浮在她与浮雕之间，剑身映出幽蓝的光。
该我了。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碰向字。
冰魄剑应声炸出漫天星芒，光晕中浮现出一道虚影：白眉长须的老者负手而立，腰间挂着与韩林相似的青铜钥匙——正是初代青云掌门！
后辈，你们来了。虚影的声音像古钟轻叩，命碑镇本源，命器承因果，守剑破轮回。他抬手指向墓门，三块浮雕突然同时亮起，山壁发出闷响，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就在此时，韩林胸口的命碑碎片突然剧烈震颤，烫得他差点踉跄。
他按住碎片，耳中传来熟悉的嗡鸣——是洪荒边缘那道云隙的声音！
碎片里渗出暗红血丝，像在警告什么。
怎么了？陆雪琪握住他的手腕，冰魄剑的寒光映得她眉目紧绷。
碎片...在预警。韩林凝视着裂开的墓门，门内涌出的风带着陈腐的土腥气，但该走的路，总得走。
张小凡弯腰拾起烧火棍，棍身的龙鳞不再竖立，反而柔和地贴着木纹：就算里面有刀山火海，我也陪你们闯。
墓门完全开启，露出一条幽暗的长廊。
三人对视一眼，陆雪琪握紧冰魄剑当先迈入，张小凡扛起烧火棍紧随其后。
韩林最后一步跨进门内时，回头望了眼外面的青天——山风卷起松针，正落在方才三人站过的地方，仿佛在替他们记下：这一步，是破局的开始。
长廊两侧的石壁突然泛起微光，模糊的壁画轮廓逐渐清晰。
韩林眯眼望去，最前面那幅画里，三个身影正站在同样的长廊中，与他们此刻的姿态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