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旋涡在渊底缓缓旋转,如同大地上一道刚刚缝合的、依旧渗着污血的巨大伤疤。粘稠的血水翻涌着,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和残余的魔威,证明着那场惊世之战的存在。崩落的巨石堆积在旋涡周围,形成一片狼藉的废墟。
旋涡边缘,云九幽静静地站着。灰白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背脊上那条完整的黄泉河道刺青,幽光内敛,只余下冰冷的死寂。右眼的永固竖瞳漠然地注视着那吞噬了墨渊的血色旋涡,左眼空洞,残留着血泪干涸的痕迹。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掠过崩塌的碑林,掠过夜无殇所在的方向,最终,停在了那片被苏九儿本命灵血最后灼烧过的焦黑土地。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一片被高温炙烤过的、死寂的焦土。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云九幽的脚步有些踉跄,仿佛那简单的转身耗尽了力气。他一步一步,踏过碎石和污血,走向那片焦土。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灰白的发丝在死寂的渊底微风中轻轻拂动。
他来到焦土中央,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来。
没有言语,没有眼泪。他只是伸出那只没有魔化的、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过冰冷粗糙的焦土表面。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又仿佛在感受那早已消散的最后一丝温度。
“以魔为薪…”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照汝归路…”
随着他的话语,他左手手背上那朵彼岸花印记,再次亮起了幽暗的紫光。光芒温顺,不再狂暴。印记中央,一点凝聚了他体内新生黄泉之力、蕴含着无尽悲伤与执念的微光,缓缓渗透进脚下的焦土之中。
焦土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生死交汇的力量唤醒了。
一点极其柔弱的、纯净的白色嫩芽,倔强地破开了坚硬的焦土,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舒展,抽出一根纤细却笔直的茎秆。茎秆顶端,一个小小的、洁白如玉的花苞迅速凝聚、饱满。
然后,在云九幽染血的手指轻抚之下,在死寂的渊底废墟之中,在象征着毁灭与终焉的黄泉之力浇灌之下——
那洁白的花苞,无声地绽放了。
花瓣层层舒展,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散发出微弱却柔和的白色光晕。光晕之中,仿佛有苏九儿温婉的笑容一闪而逝。
一朵彼岸花。纯白的彼岸花。盛开在魔血浸透的焦土之上。
夜无殇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云九幽身后不远处。破碎的黑袍下,诅咒咒痕在手臂上缓缓蠕动。他脸上的面具,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他的目光,先是在那朵盛开的白花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微澜,仿佛冰冷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但瞬间又恢复了幽深。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云九幽背脊那条黄泉刺青上,充满了审视与势在必得的冰冷。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跳跃着一丝幽蓝的冥火,伸向那朵在焦土上摇曳的白花,似乎想触碰,又似乎想摘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柔嫩花瓣的瞬间——
那朵纯白的彼岸花,连同它纤细的茎秆,如同被无形的时光加速,瞬间枯萎、凋零!洁白的花瓣化为飞灰,飘散在带着血腥味的微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无殇的动作僵在了半空。指尖的冥火微微摇曳。
面具下,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茫然。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又看了看那片重归死寂的焦土,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那瞬间的茫然,如同冰封万年的面具上出现的一道裂痕,透出了其下被遗忘许久的、属于“人”的些许痕迹。
但茫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的冥火无声熄灭。目光再次抬起,投向依旧跪在焦土前、背影如同凝固雕像的云九幽。所有的情绪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深沉的欲望。他抬手,按在了自己那布满裂痕的面具边缘。
“该取回…”夜无殇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宣告最终审判的序曲,“…我的东西了。”
“咔嚓。”
一声轻响。那覆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冷面具,沿着蛛网般的裂痕,终于…碎裂开来。碎片簌簌落下,露出了其下隐藏了万古的容颜。
一张苍白、英俊、却冷硬如同雕塑的脸。而那张脸,竟与那被封印于血渊之下的墨渊魔神,有着…三分惊人相似!
焦土之上,云九幽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