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六年·夏末·西域:
小宛国覆灭、宗庙倾颓、举国为奴的消息,如同凛冬的寒风,以比汉军铁骑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西域。
这消息并非通过正式的驿道传递,而是随着商旅的驼铃、逃难者的低语、以及各国探子惊恐的回报,迅速渗透到每一个城邦、每一个部落的王庭与街巷。
在于阗华丽却不安的宫殿里,年迈的国王听着大臣的禀报,手中的玉杯险些跌落。
他仿佛能看到汉军铁骑冲垮小宛那可怜土墙的场景,能听到小宛王族最后的哀嚎。“…城垣尽毁,王首悬旗,民皆系为奴…”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他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在昏暗的宫殿里坐了许久,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于阗比小宛强大,但在那位大汉皇帝眼中,恐怕并无本质区别。
在疏勒,以商业立国的城主们紧急聚会,往日的精明算计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汉皇帝…竟如此酷烈!”
“不过是一次未应征召,竟招致灭国之祸?”
“我等此前…是否也曾怠慢过汉使?”
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他们开始疯狂回忆与汉朝交往的每一个细节,生怕有任何疏漏成为下一个借口。
在更北方的龟兹、姑墨,乃至更遥远的大宛地区,虽然距离稍远,但小宛的悲惨结局同样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所有西域君主都清醒地认识到一点:这位新来的大汉皇帝,其意志不容任何形式的质疑与违逆,其惩罚手段远超以往的任何汉使或都护。他的底线,碰之即死。
惊诧的发现:追随者的收获
然而,就在这片恐惧的氛围中,另一个消息也随之传开,其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小宛的覆灭,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那些响应了皇帝征召,派出军队跟随汉军参与了若羌之战的城邦——鄯善、且末、精绝、渠勒等——他们获得的回报细节,逐渐被世人所知。
“听说了吗?鄯善王从汉皇帝那里,得到了整整两万五千若羌奴!男女都有!”
“且末国也分到了近两万口!还有数不清的牛羊牲畜!”
“何止!汉军还将从若羌王庭缴获的大量皮货、金银器皿,也赏赐给了他们!”
“汉朝…竟然如此大方?他们自己难道不需要那些战利品吗?”
这些消息起初让人难以置信。在西域诸国以往的认知中,强者征服弱者,夺取一切是天经地义。
匈奴人来,只会掠夺;即使以前的汉使,也多是要求纳贡和臣服,何曾有过将如此庞大的战利品尤其是珍贵的人口反向赏赐给附庸国的先例?
权衡与抉择:通往生存的唯一道路
恐惧与诱惑,如同天平的两端,沉重地压在西域每一个统治者的心头。
他们彻底明白了大汉皇帝的策略:顺我者,非但不吝赏赐,更能共享征伐之利,壮大自身;逆我者,虽远必诛,城毁族灭,万劫不复!
这不是简单的恫吓,而是配套了清晰奖惩机制的、不容置疑的秩序蓝图。
鄯善国王的腰杆挺得前所未有的直。他的军队在若羌之战中表现积极,如今他国内凭空多了数万劳动力和大批财富,国力瞬间跃升为西域南道翘楚。
他成了大汉皇帝权威最积极的拥护者和宣传者。他甚至私下对心腹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全国之兵都派去!”
那些之前犹豫、观望,甚至暗自庆幸自己躲过征召如同小宛一样的国家,如戎卢、扜弥等,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不仅错过了瓜分若羌的巨大红利,更可怕的是,他们担心自己已经被汉朝列入了“不忠”的名单,下一个“小宛”的厄运不知何时会降临。
于阗国王在恐惧中煎熬了数日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派出了国内最受尊敬、携带最贵重礼物包括于阗美玉和汗血宝马的使团,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汉军大营,去向皇帝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和最彻底的臣服,并恳请给予一个“效忠”的机会。
疏勒的城主会议也得出了唯一结论:立刻组织一支规模可观的“慰劳军”,携带大量军需物资,追上汉军主力,表示疏勒愿为大皇帝征讨任何不臣之徒提供一切所需!
小宛的灰烬尚未冷却,若羌的战利品仍在清点,但刘据通过这一打一拉、一惩一赏的凌厉组合拳,已经成功地给西域诸国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认知重塑”。
他们不再将汉朝视为一个遥远而有时温和的宗主,而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拥有绝对力量、清晰规则和惊人效率的新秩序的降临。
这个秩序冰冷而残酷,拒绝任何模糊和摇摆,但同时也为顺从者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与安全保障。
于是,在广袤的西域大地上,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一方面,各国君主对汉朝的恐惧深入骨髓,谈“汉”色变;另一方面,他们又争先恐后地派出使团、军队、输送物资,唯恐表态晚了,便会被排除出这个新秩序的利益分配圈之外,甚至沦为下一个牺牲品。
跟随大汉,不再仅仅是为了避免惩罚,更是为了在帝国主导的新格局下,求得生存与发展的唯一途径。
刘据的《平西册》战略,通过小宛的毁灭和若羌战利品的分配,赢得了至关重要的一次心理上的彻底胜利,为帝国接下来更深层次的经略,扫清了最大的心理障碍。西域的天,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