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小院的槐荫,在午后斜阳的映照下,投下浓重而静谧的阴影。靖难帝刘据与征东大将军赵充国,这对历经血火的老君臣,正对坐于石桌旁。
石桌上,一壶清茶氤氲着热气,几卷摊开的舆图,勾勒出朝鲜半岛的山川河流与卫氏朝鲜残余势力及三韩部落的分布。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与草木的气息,却难掩即将到来的战争阴云。
赵充国风尘仆仆,刚从乐浪郡(汉在朝鲜半岛北部设立的郡)前线赶回。他虽年过三十,但气势沉稳,眼神锐利如鹰,古铜色的脸庞上刻满了坚毅。
他恭敬地向刘据汇报着东征的筹备情况,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
“陛下!”赵充国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乐浪郡的位置,“东征之基,首在粮秣!臣奉旨经营乐浪、玄菟二郡,屯粮一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乐浪郡治所(王险城旧址),新建仓城三座!皆依山傍水,地势高燥,墙厚三丈,防火防潮!现已储粟米、麦豆等各类军粮——三十万担!”
赵充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此乃去岁秋收及今春海陆转运之所得!”
“玄菟郡高句丽县,扼守鸭绿水(鸭绿江)要冲,亦建大仓两座!储粮十万担!可随时顺流而下,支援乐浪!”
“自辽东襄平(今辽阳)至乐浪,驰道已拓宽加固!沿途设转运仓十二处!征调民夫五万,牛车万辆!并调楼船将军所部,以海船自辽东湾、胶东半岛,向乐浪沿海输送粮秣!海陆并进,确保粮道畅通无阻!”
“乐浪、玄菟二郡武库,现已储备:制式羽箭——两百万支!”
赵充国语气斩钉截铁,“此乃辽东、幽州诸郡国工坊日夜赶制之成果!箭镞以精铁打造,三棱透甲!箭杆取辽东硬木,笔直坚韧!箭羽用雁翎、雕翎,平衡迅疾!”
“乐浪郡内,已设大型军械坊三处!征调铁匠、弓匠、箭匠三千人!伐木烧炭,鼓风冶铁,昼夜不息!每月可新制羽箭——十万支!弓弩三千张!环首刀、长矛头各万件!”
“按此进度,至后年(靖难六年)开春,乐浪、玄菟两地储粮,必可突破——一百万担!羽箭储备,将达——五百万支!甲胄、刀矛、弓弩,亦将堆积如山!足可支撑二十万大军,持续征战——一年之久!绝无粮尽矢绝之虞!”
赵充国的汇报,字字铿锵,充满了对后勤保障的绝对信心!
刘据听着赵充国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桌面,眼中精光闪烁。
百万担粮,五百万支箭!这是何等雄厚的战争资本!足以让任何对手感到绝望!
他深知,赵充国这位智将,最擅长的就是“未虑胜,先虑败”,将后勤做到极致,立于不败之地!
刘据放下茶杯,目光投向舆图上朝鲜半岛南部那片标着“三韩”(马韩、辰韩、弁韩)和“卫氏残部”的区域,声音低沉而凝重:
“充国!粮秣军械,乃制胜之基!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朕……亦有要告!”
“据绣衣使者密报,并多方查证,卫氏朝鲜覆灭后,其残部遁入南部山区及三韩之地,与当地部落勾结。三韩之地,虽部落林立,不相统属,然其总人口……恐不下百万之众!”
“卫氏王族余孽(如卫蒙、卫长等),挟裹旧部及部分高句丽溃兵,约五万口,盘踞于汉江以南、小白山脉以北之险峻山地。此辈乃亡国之余,困兽犹斗,仇恨刻骨,最为凶悍!”
“马韩(西南部平原)部众最多,约五十万口,以农耕为主,城寨较多,然战力较弱,组织松散;辰韩(东南部山地)约三十万口,擅冶铁,民风剽悍,部族凝聚力较强;弁韩(南部沿海)约十五万口,渔猎为生,熟悉海情,亦不可小觑。”
“此百万之众,若被卫氏余孽或野心勃勃之韩酋整合,极限动员之下,可征发……丁壮二十万!”
刘据的手指重重敲在“二十万”这个数字上,“此非虚言!三韩男子,自幼渔猎、习武,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虽无精良甲胄,然弓弩娴熟,悍不畏死!山林作战,尤为其所长!”
“朝鲜半岛,地域狭长,多山临海!其南部,尤以山地、丘陵、密林为主!汉军若深入,重甲步骑难以展开,粮道易被袭扰!而敌则可依仗山川之险,化整为零,神出鬼没!此乃……彼之长,我之短!”
赵充国凝神倾听,面色凝重。他虽知三韩有潜力,但“百万人口”、“二十万兵”的预估,仍让他心头一凛。尤其是刘据点出的“山地作战”劣势,正是他最为忧虑之处。
刘据看着赵充国凝重的表情,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洞悉全局的智慧光芒:
“然!充国!我大汉……亦有彼……无法企及之……绝对优势!”
“其一,装备!我军铁甲、强弩、环首刀、长戟,皆精良远胜!彼之皮甲、骨箭、木矛,难撄其锋!此乃……代差!”
“其二,后勤!此乃……致命差距!”刘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彼虽有百万之众,然三韩之地,地狭人稠,山多田少!其粮秣产出,仅够自给,甚至不足!部落分散,仓储匮乏!一旦战起,粮道被断,或遭长期围困,其部众……必生内乱!而我……有百万担粮秣堆积如山!有驰道、海路畅通无阻!此消彼长,胜负……已定!”
“故!朕以为!东征三韩,荡平卫氏余孽!无需急于求成!无需追求一战定乾坤!”
“当行……‘结硬寨,打呆仗,步步为营’之策!”
“大军推进,不求速进!每占一地,必择要冲!伐木取石,深沟高垒!筑……坚不可摧之营寨!营寨相连,互为犄角!内储粮秣,外设鹿砦、陷坑、箭楼!使其……进可攻,退可守!纵有十万敌兵来攻,亦难撼动分毫!”
“不贪功冒进!不轻敌追击!依托营寨,稳扎稳打!敌若来攻,则以强弓硬弩,凭寨固守!消耗其有生力量!敌若退避,则步步为营,蚕食其地!压缩其生存空间!”
“何为步步为营?就如同……巨蟒缠身!不急不躁!步步紧逼!每前进一步,便筑一寨,屯一仓!将战线……稳稳前推!将敌之活动空间……步步压缩!使其……退无可退!战……则撞我铜墙铁壁!避……则失地失民!最终……困死一隅!”
“此策……看似笨拙!看似缓慢!然实乃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以我无穷之粮秣、精良之器械、严整之军纪!耗其有限之人力、匮乏之粮草、松散之组织!”
“一年!只需一年!”刘据伸出食指,目光如炬,“彼二十万丁壮,脱离生产,困于山林!其部落存粮,岂能支撑一年?其妇孺老弱,岂能忍受一年饥寒?其松散联盟,岂能承受一年重压?”
“届时!无需……大规模会战!其内部……必生饥馑!必起纷争!必生叛离!卫氏余孽,或死于内讧!三韩部众,或缚酋来降!我大军……只需稳坐营寨,静待其分崩离析!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
赵充国听着刘据条分缕析的战术构想,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爆发出精光!
他本就是沉稳持重、善打硬仗的将领,刘据提出的“结硬寨,打呆仗,步步为营”的消耗战术,简直与他的用兵理念不谋而合!甚至比他预想的更为系统、更为彻底!
“陛下圣明!”赵充国猛地站起身,抱拳躬身,声音带着激动,“此策!深得兵法之妙!以正合!以奇胜!以我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实乃……平定三韩之不二法门!”
“臣……即刻调整方略!”
“精选工兵万人!携斧锯、凿铲、绳索!配属各军!专司筑寨、开路、架桥!”
“营寨规制!统一颁行!寨墙高两丈!基厚一丈!外挖壕沟!宽深各一丈!内设箭塔、望楼!粮仓、武库、营房,皆按图营造!务求……坚不可摧!”
“进军路线!依山川地势!择河谷要道!每推进三十里!必筑一寨!屯粮足支三月!寨寨相连!烽燧相望!如铁锁横江!断其联络!绝其生路!”
“凡占之地!迁其民!焚其粮!毁其寨!使其……无粮可掠!无寨可据!无民可用!困守荒山!坐以待毙!”
“辅以……招抚之策!遣绣衣使者!通晓韩语之吏!深入部落!宣扬王化!晓以利害!凡……弃械归顺者!免其罪!授其田!保其家!分化瓦解!孤立顽酋!”
“陛下!臣……敢立军令状!”赵充国目光灼灼,充满必胜信念,“有此百万粮秣为基!有此步步为营之策!后年开春!臣……必率二十万王师!出乐浪!渡汉江!以铁壁合围之势!步步紧逼!稳扎稳打!一年之内!必使三韩俯首!卫氏绝灭!将……朝鲜半岛……尽数……纳入……大汉版图——!!”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槐荫小院中回荡,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名将的豪迈!
刘据看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却战意昂扬的年青将军,心中充满了欣慰与信任。他站起身,走到赵充国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充国!朕……信你!”
“此战!非为开疆拓土之虚名!乃为永绝东北边患!为后世打下一个安稳的朝鲜半岛!”
“放手去做!粮秣、军械、民夫,朕倾国之力支持!”
“朕在长安!静候卿之凯旋——!!”
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石桌上的舆图,仿佛已不再是冰冷的线条,而是一片即将被汉军铁蹄与智慧征服的热土。
一场以绝对国力为后盾,以“结硬寨,打呆仗”为核心,旨在彻底碾碎朝鲜半岛抵抗力量的宏大战略,在这静谧的渔阳小院中,被君臣二人,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