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城市中,原亭小心翼翼地听着胡惊弦说话,四十几天没有听到汉语了,再次听到熟悉的汉语恍如隔世。
“……胡某要的是正义,是不折不扣的正义……”
“……我知道没人能够做到真正的正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谁没有偏见?谁没有自己不知道的错误认知?……”
“……但是没关系,只要你按照教科书中的正义去做就够了……”
“……种地、队列训练、喊口号、广场舞、盖房子、交通法、卫生法、内部检举法等等你先看着其他人做,他们对这些熟……”
“……但不要依靠他们判断正义,他们读书少,成长环境差,心中的正义有巨大的偏差……”
原亭微微走神,眼前的胡惊弦身上没有冒着光,没有穿华丽的衣服,只是一个似乎只有十四五岁的西方血统的少女。
原亭丝毫不敢把她当做比自己年纪小的未成年女孩子。
从胡惊弦的名字和语言就能知道胡惊弦是魂穿,芯子肯定是个华夏人;
看胡惊弦的作为心狠手辣,也能判断她绝不是温柔善良天真的学生仔。
眼前的十四五岁的西方小女生的真实年龄和真实性别都让人怀疑啊。
原亭认真听着胡惊弦的安排,理解胡惊弦让她这个刚穿越没多久的、刚加入“组织”、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高中女生负责一个城市的“公平和正义”的推动的理由……
……嗯,虽然胡惊弦是“愤怒之神”而不是“社会主义之神”,或者“公平之神”,但原亭一眼就看出胡惊弦这一套就是社会主义,自动理解推动的就是“公平和正义”……
……胡惊弦用她这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菜鸟,是因为她们是穿越老乡,有共同的话题,能够有效沟通。
胡惊弦可以对她说,“小心白左和黄左”,她哪怕不接触政治,稍微思索也能理解。
胡惊弦要是想要提醒土着,又该说多长的一句话呢?
原亭觉得自己真是走运啊,穿越了还能遇到老乡关照,虽然老乡在她的眼前信仰成神了有些令人觉得无法接受,但与活活饿死冻死相比,她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幸运都用在这一天了。
胡惊弦叮嘱了许久,道:“你刚来,年纪又小……”
她扫了一眼原亭。
原亭确定胡惊弦在看她的衣服,急忙挺直了腰杆,以立正的姿势面对人生第一个“老板”、第一个穿越老乡、第一个神灵,心中有些得意,我虽然没有入职场,但我不是职场小白啊。
原亭如今是这个小城的城主,一个胡惊弦的人塞给了她了几身华丽漂亮的女装算职业装。
原亭猜测这是从哪个贵族小姐家里“抄”来的,嫌弃是别人穿过的衣服,哪怕她仔仔细细洗干净了,也不太想穿,平时只穿普通衣衫。
今天见到胡惊弦一身普通衣服,顿时觉得自己机灵和幸运无比。
身为下级比大老板穿得漂亮,这简直是职场大忌。
原亭暗暗给自己点赞,顺利过了第一关。
胡惊弦继续道:“……多半还不能适应残酷的真实世界,所以,我先跟在你身边一段时间。”
胡惊弦又看了一眼认真听讲的原亭,道:“你需要学习和记住的,不是每天该做什么事,不是每个人的姓名和职业,不是这个世界叫什么名字,而是胡某做事的底线和原则。”
胡惊弦苦笑,高中女生能够为她带来最丰满的现代基础科学,但是天真善良,没有接触过真实社会的女孩子有很大可能崩溃、尖叫、逃跑以及精神衰弱的。
她必须亲自盯着,好歹能够控制冲击力度。
……
小城在百十个梅勒人的带领下,很快大变样。
一个个集体农庄建立起来,一幢幢宿舍整整齐齐,一个个平民大声喊着“divano hu Jing xian”,挤出憨厚的笑容,在地里卖力干活。
城市变得整齐干净了,街上再也没有大小便,哪怕走路都有了规定的秩序,一切井井有条。
一块田地边,一个梅勒人拎着皮鞭,对地里正在犁地的人大声道:“这都是为自己种的粮食,要是谁以为这是伟大的愤怒之神殿下的,就可以偷懒随便种,老子就打死了谁。”
一群在地里干活的人乐呵呵地点头:“是,队长,我们一定会认真种地的。”
一转身,一群人面目扭曲,眼神发狠。
一个人低声道:“种地干什么要犁地,还要犁这么深?随便把种子往地上一扔,找点土盖一下不就行了?”
另一个人不满地道:“就是!老子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有听说要先犁地的。”
又是一个人笑得不屑极了:“听说还要把粪便撒地里呢,这不是有毛病吗?那个愤怒之神是不是有一点不懂种地?”
好几个人低声笑着附和,愤怒之神不是农业之神,果然对种地一窍不通,纯属乱来。
那监工的梅勒人一鞭子抽在几个说话的人身上,厉声道:“下次敢再说伟大的愤怒之神的坏话,就杀了你们。”
几个挨打的人愤怒地看着监工的梅勒人,心里建设许久,这才笑着道:“是,队长。”规规矩矩犁地。
原亭轻轻摇头,倒不是觉得打人不对,而是觉得皮鞭打人的效果只怕不太好。
她虽然是高中生,但不是那种对社会一无所知的人。
她知道人性很多时候经不起考验,知道社会有很多黑暗的潜规则,知道社会远远不如教科书中那么纯真、善良、友好。
她一眼就能看出那几个挨了鞭子的人口服心不服,多半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可她想不出该怎么处理才能有效。
一边的胡惊弦道:“那个队长是新人,不懂得怎么带领团队,他应该直接杀几个人立威的。”
原亭抖了一下,这个世界比她预想的还要黑暗啊。
她不敢转头看胡惊弦,只是装模作样的记录,“杀人立威”,心中想着胡惊弦穿越前是不是缅甸园区的。
有人飞快向这里跑,大声道:“原城主,有人打起来了。”
原亭心中一抖,第一次当城主,第一次处理暴力事件,第一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祸福,她只觉肩上一沉,压力倍增。
她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胡惊弦, 又看了一眼双目放光,谄媚地笑着的报信任,觉得自己真是超级笨蛋。
她还以为胡惊弦身上没有冒光是怕闪着她的眼睛,现在才知道胡惊弦是为了隐藏身份,让她更名正言顺的处理案件。
原亭定了定神,问道:“谁打谁?什么理由?”
那报信人大声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撞了,两个人打起来了。”
“那个男人好像以前当过兵。”
……
小城的某条街道上,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围观,不时有人惊呼出声:“打人咯!”
“打出鼻血了!”
原亭隔着老远就模模糊糊听见一个妇女的怒吼声,心里几乎立刻就有了判断,那个当过兵的男人竟然动手打女人,垃圾!
她奋力分开众人,厉声道:“让开!”
带路的人也大声叫着:“都让开!城主来了。”
围观众恋恋不舍地让开道路,有人叫着:“不要打了,城主来了。”
冲突的人毫不理会,那个妇人依然大声叫嚷着,原亭甚至可以听到清脆的打耳光声。
她心中大怒,男人打女人已经是垃圾了,听到她来了竟然还在打,这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中吗?
原亭的眼神立刻变了,恶狠狠呵斥道:“都让开!”
她分开众人,直面冲突双方,然后怔住了。
众人围观的中间,一个柴火担子倒翻在地,一个身高160cm左右的三十几岁的女子,一手揪着一个身高175cm左右的二十来岁的男子,一手奋力的抽那男子的脸。【注1】
那男子的脸已经肿了,鼻血长流。
那女子不停地打着,嘴里大叫:“叫你挡路!叫你挡路!叫你挡路!给老娘跪下,看老娘不打死你!”
那男子一声不吭,任由那女子扇耳光,毫不还手。
原亭呆呆地看着,原本以为是健壮退役老兵男子单方面殴打弱小女性,不想真相是弱小女子单方面殴打健壮退役老兵男子。
她声音有些恍惚,厉声道:“住手!”
几个卫兵冲上去将那打人的女子扯开,那打人的女子犹不罢休,大声道:“没打死你算你走运!”
原亭深呼吸,有些明白了,一定是那健壮退役老兵男子撞了人,自知理亏,所以任那女人殴打。
虽然那女人打人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但考虑到她可能被撞得不轻,暴怒一些,动作幅度大些,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原亭整理了思绪,这种小事情没必要带回城主府开庭,不,开堂,不,审理……反正现场处理了就好。
她喝道:“来人,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原亭拿眼角看胡惊弦,第一次在老板面前露脸就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叹气。
那打人的女子满脸自信,大声问原亭道:“你是谁?”
原亭心中有些不爽,大声道:“我是城主原亭。”
那打人的女子狐疑地看了原亭许久,满脸的不信。
一个卫兵厉声呵斥道:“城主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那打人的女子这才指着那个健壮退役老兵道:“他撞人!”
原亭料想就是这样,正想说话,好几个路人大声叫嚷:“胡说八道!是你撞人!”
“那个男人站着没动,是你自己撞上去的。”
“靠右边前进,你懂不懂?”
“你逆行,撞人,还打人,你太不讲理了!”
原亭瞬间石化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那个女人大声地骂回去:“就是他撞我!”
“抛开事实不谈,他就没有错吗?”
“他就是该打!”
“男人欺负女人!”
原亭浑身一震,惊恐地看着那个女人,她还有脸喊“男人欺负女人”?
原亭脸色灰白,那个女人自己已经把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就是那个女人撞了人,不需要再询问其他人。
她想了想,对那女人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是你逆行撞了人,为什么你还一脸占理地动手打人?”
那女子丝毫没觉得自己错了,再一次大声道:“抛开事实不谈,他就没错吗?他为什么不道歉?他是不是该打?”
原亭死死地盯着那女子,不是说相由心生吗?这个女人五官端正,不见横肉,怎么就这么不像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