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军是被鸡叫醒的。
不是普通的鸡叫,是那种扯着嗓子、带着颤音的啼鸣,穿透力极强,直接把他从竹椅上掀了起来。他揉着眼睛往外看,天刚蒙蒙亮,邓梓泓正站在院子里练剑,剑穗甩得“啪啪”响,旁边的鸡笼里,一只芦花鸡正歪着头看他,叫得更欢了。
“这鸡哪来的?”沈晋军抓着道袍扣子追出来,“你带只鸡去龙虎山?打算给道长们表演杀鸡儆猴?”
邓梓泓收了剑,脸黑得像锅底:“什么鸡?这是龙虎山的‘报晓鸡’,我师父让我带上,说是能驱邪。还有,你能不能快点?再磨蹭就赶不上最早的班车了!”
“急啥,”沈晋军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牛肉干,塞进背包夹层,“我这不是在检查装备嘛。对了,土地爷呢?说好来送我的。”
话音刚落,观后墙根的石碑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土地爷探出头,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来了来了!给你带的萝卜干,清风道长特意嘱咐要多放辣椒。”
他把纸包塞进沈晋军背包,又偷偷塞给他个小布包:“这个你藏好,是我攒的‘私房钱’,万一在龙虎山吃不惯素,去山下买只烤鸡。”
沈晋军捏了捏布包,硬邦邦的,估计是些硬币,忍不住笑:“您老这也太够意思了,回头我给您带龙虎山的桃酥。”
“那敢情好。”土地爷搓着手,眼睛瞟向邓梓泓,“小邓道长,你们路上小心点,我夜观天象,这几天有‘小人挡道’,别被人算计了。”
邓梓泓皱了皱眉:“知道了,多谢土地爷提醒。”
两人背着包出门时,龟丞相突然从水盆里爬出来,追着沈晋军的裤脚“哼哧”,像是舍不得。沈晋军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壳:“乖,我很快就回来,给你带进口虾干,让土地爷每天给你换水。”
土地爷在旁边保证:“放心,我天天来盯着它,绝不让野猫欺负它。”
去龙虎山的班车在郊区客运站,沈晋军和邓梓泓赶到时,车站已经站了不少人。其中一个穿西装、梳油头的中年男人特别显眼,正指挥着助理搬行李,不是张梓霖的老板王总是谁。
“他还真来了?”沈晋军躲在柱子后面,“你看他那箱子,比我道观的香案还大,装的啥?不会是稻草人吧?”
邓梓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更差了:“玄门交流会是让他来搞展销的?带这么多东西!”
王总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热情地挥挥手:“小沈道长!小邓道长!这里这里!”
沈晋军硬着头皮走过去,才发现王总身边还站着个穿黑袍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拎着个金属箱子,看着有点眼熟。
叶瑾妍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警惕:【是黑月会的人,阴气很淡,但和上次王记馄饨那个很像。】
沈晋军心里一凛,不动声色地往邓梓泓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王总旁边那个,有问题。”
邓梓泓眼神一紧,点了点头,没说话。
班车终于来了,是辆绿皮大巴,看着有些年头了。沈晋军和邓梓泓选了后排的位置,刚坐下,王总就带着黑袍男人走了过来,非要坐在他们旁边。
“小沈道长,这次去龙虎山,还得多靠你指点啊。”王总递过来瓶矿泉水,“我这公司最近总出岔子,前几天仓库还着火了,损失不少,你说是不是撞邪了?”
沈晋军接过水,没拧开:“可能是电路老化,找电工看看比找道士靠谱。”
黑袍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很闷:“王总,我看不如请位道长回去做场法事,保平安。”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沈晋军手里的桃木剑,眼神怪怪的。
邓梓泓突然咳嗽一声:“这位先生看着面生,也是去交流会的?”
黑袍男人点点头:“随便看看,学点东西。”
一路上,王总叨叨个不停,从公司业绩说到股票走势,最后居然聊起了养生,说他最近在吃“长生丹”,是个“大师”给的,吃了精力充沛。
沈晋军听得眼皮直跳,悄悄对邓梓泓说:“他那长生丹,不会是粉笔灰做的吧?我瞅着他脸色比上次还差。”
邓梓泓没接话,从包里掏出本《龙虎山礼仪规范》,塞给沈晋军:“赶紧看,到了山上别乱说话,尤其是在三清殿,不能说‘钱’‘杀’‘亏’这几个字,犯忌讳。”
沈晋军翻开一看,上面写着“见道长要拱手,不能握手”“吃饭不能吧唧嘴”“走路要靠右边,不能踩门槛”,密密麻麻一大页,看得他头都大了。
“这比我以前上班的员工手册还严。”他合上书,“早知道这么多规矩,我就不来了,在家画符赚钱多好。”
叶瑾妍的声音带着笑意:【别抱怨了,就当团建了,说不定还能蹭几顿素斋——前提是你别把素鸡当成肉吃。】
大巴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龙虎山脚下。抬头望去,青山连绵,云雾缭绕,确实有股仙风道骨的味儿。山门口站着两个穿灰袍的小道童,看见邓梓泓,赶紧拱手:“邓师兄,您可来了,师父让我们在这儿等您。”
邓梓泓点点头:“辛苦你们了。”又指了指沈晋军,“这是流年观的金土流年道长,跟我一起来参加交流会的。”
小道童打量了沈晋军两眼,看到他道袍上沾的朱砂印,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但还是礼貌地拱了拱手:“金土道长好,这边请,先去客堂登记。”
王总和黑袍男人也跟了上来,小道童看到他们,皱了皱眉:“这位先生,请问您有邀请函吗?”
王总掏出张名片:“我是横江市‘宏图伟业’公司的王总,想来拜访贵观的道长,谈点合作。”
小道童面露难色:“抱歉,没有邀请函不能上山。”
黑袍男人突然从兜里掏出个徽章,递过去:“我有这个。”徽章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个弯月图案。
小道童看到徽章,脸色微变,点了点头:“原来是‘黑月研究会’的先生,请进。”
沈晋军和邓梓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黑月会居然能拿到龙虎山的邀请函?
到了客堂,登记完信息,小道童领着他们去住宿的地方。说是客房,其实就是间简陋的木屋,里面摆着两张木板床,一张桌子,连电视都没有。
“就这?”沈晋军摸着床板,硬得像石头,“比我道观的竹椅还磕人。”
“知足吧,”邓梓泓放下包,“这还是给我们实习生安排的,普通香客只能住山下的旅馆。”
刚收拾好,就到了午饭时间。食堂在大殿旁边,是个大瓦房,摆着十几张长桌,已经坐了不少道士,都穿着灰袍,吃饭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沈晋军端着餐盘找位置,看着盘子里的炒青菜、凉拌豆腐、还有个黑乎乎的窝窝头,脸都垮了。
“这就是素斋?”他戳了戳窝窝头,硬得能当武器,“还不如我早上吃的馒头。”
邓梓泓白了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快吃,吃完还要去听经。”
沈晋军捏着鼻子咬了口窝窝头,差点没咽下去,干得剌嗓子。他正想找水喝,突然看见王总和黑袍男人也在食堂,王总正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往黑袍男人碗里拨,嘴里嘟囔着:“这玩意儿怎么吃啊,还没我公司楼下的沙拉好吃。”
黑袍男人没说话,默默把青菜夹回来,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沈晋军这边。
叶瑾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在看你的桃木剑,好像在确认什么。】
“看来这次交流会,不会太安生。”沈晋军咽下嘴里的窝窝头,“你说他会不会是来搞事的?比如在供桌上放个稻草人什么的?”
邓梓泓刚想说什么,突然指着沈晋军的餐盘,憋不住笑了:“你把窝窝头掉地上了,还踩了一脚。”
沈晋军低头一看,果然,半个窝窝头粘在他的鞋底子上,上面还沾着灰。周围几个道士都看了过来,眼神怪怪的。
他赶紧把窝窝头踢到桌子底下,尴尬地挠挠头:“失误,纯属失误,这窝窝头太滑了。”
叶瑾妍笑得更欢了:【我看是你手太笨。小心点,别等会儿被道长罚去抄经。】
沈晋军瞪了桃木剑一眼,心里却在琢磨——这龙虎山看着清净,暗地里怕是藏着不少事儿。黑月会的人混进来,王总又傻乎乎地跟着,看来这次“团建”,有的忙了。
他啃了口青菜,虽然没味,但总比饿肚子强。至于那些规矩,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被罚款,反正他背包里还有土地爷给的“私房钱”,实在不行,就去山下买烤鸡,躲在屋里偷偷吃。
反正,天塌下来,有邓梓泓这个“正经道士”顶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