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飞遁之下,不过半个时辰,一片与苍梧之野的荒芜土黄截然不同的景象,逐渐映入林风与苏清月的眼帘。
那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峦,虽不甚高峻,却透着一股灵秀之气。山间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飞瀑流泉,亭台楼阁的轮廓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与外界稀薄污浊的灵气相比,此地的天地元气明显要充沛、纯净许多,虽然依旧无法与记忆中天机门那仙家福地般的祖地相比,但在这衰败的玄荒界,已算得上是难得的洞天。
然而,这片灵秀山峦的边缘,却环绕着一圈明显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焦黑的土地,断裂的山脊,残留着恐怖能量冲击痕迹的深坑,以及大片枯萎死寂、毫无生机的林地,如同一条丑陋的锁链,将这片青山勉强与外界隔绝开来。一些关键的山隘处,还设立了简易却闪烁着灵光的哨塔和防御阵法,有身穿淡青色道袍的修士驻守巡逻,神情警惕而疲惫。
这里,便是天机门被迫迁徙后的新山门——青梧山。
林风与苏清月在距离外围防御阵法数里之外按下遁光,显出身形。信标的指向在此地变得异常清晰、稳定,源头就在这片青梧山深处。而那股源自血脉、源自传承的淡淡呼唤感,也愈发真切。
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淡青色道袍,看着那虽显仓促却依旧带着天机门特有阵法韵律的防御光罩,林风心中百感交集。师门尚在,香火未绝,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但眼前的残破与戒备,无不昭示着师门这些年来所经历的艰难。
“来者止步!”
两人刚一现身,前方一座哨塔上便传来一声清叱。一名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尚带稚嫩,却眼神锐利的年轻弟子御剑而起,警惕地拦在路前,其身后还有数名弟子结成小型剑阵,如临大敌。
“此乃天机门青梧山界域,闲杂人等,不得擅闯!请报上名号与来意!”年轻弟子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但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一男一女气息深不可测,远非他所能抗衡,可职责所在,不容退缩。
林风看着这名尽职尽责的年轻弟子,仿佛看到了当年初入山门时的自己,心中不由一软,放缓语气道:“我名林风,乃天机门故人之后,特来拜山。烦请通传。”
“故人之后?”年轻弟子眉头微皱,显然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可有凭证?或是引荐之人?”
林风略一沉吟,正欲取出那盏青铜灯台作为信物。此物乃青囊仙尊传承,在天机门内,地位尊崇者定然认得。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急促的破空声从山门内传来。
“林师弟?!真的是你!”
只见一道青色剑光急速掠至,光芒散去,露出一张带着惊喜与难以置信神色的脸庞。来人正是之前被林风所救、伤势已恢复大半的韩厉!
“韩执事!”守山弟子见到韩厉,连忙行礼,神色稍松。
韩厉顾不上理会弟子,快步走到林风面前,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林师弟!你……你竟然真的找来了!太好了!”他随即看到林风身旁气质清冷绝俗的苏清月,虽不知其身份,但观其气度修为,绝非常人,连忙也拱手见礼。
“韩师兄,别来无恙。”林风见到熟人,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这位是我的道侣,苏清月。”
“苏仙子。”韩厉再次行礼,心中暗惊,这位苏仙子气息如渊似冰,竟让他这筑基修士感到阵阵心悸,恐怕修为不在林师弟之下。
有韩厉作保,守山弟子自然不再阻拦,恭敬地放行,并迅速将消息传回门内。
韩厉亲自引着林风二人,穿过层层阵法光幕,正式踏入青梧山范围。
一入山门,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虽不及祖地,却也让人精神一振。可以看到不少弟子在各处忙碌,或打理药田,或修缮殿宇,或演练阵法,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与疲惫,整个宗门都弥漫着一股励精图治却又难掩衰颓的气息。
沿途所见的建筑,大多简陋而崭新,显然是近年草草建成,与记忆中天机门那恢弘古朴、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殿宇楼阁相去甚远。一些重要的殿堂甚至直接开凿在山体之中,可见当初迁徙时的仓促与艰难。
“林师弟,你……你这些年在何处?修为竟已至如此境界?”韩厉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惊叹与好奇。他记得林风当年虽是内门翘楚,但失踪时修为远不及此。
“机缘巧合,得了些际遇。”林风含糊带过,转而问道,“韩师兄,掌门师伯与诸位长老……伤势如何?门中如今情形怎样?”
提到此事,韩厉脸上的喜色顿时黯淡下去,化作一声长叹:“唉,一言难尽。掌门师伯当年为掩护宗门撤离,硬撼强敌,伤及大道本源,至今仍在后山禁地闭关,情况……不甚乐观。几位金丹期的长老,当年陨落过半,仅存的玄玑长老和玉衡长老也各有伤势,如今宗门大小事务,主要由玄玑长老主持,玉衡长老则负责丹器阵道,勉力支撑。”
他指着周围略显简陋的景象,苦笑道:“你也看到了,宗门底蕴十不存一,弟子折损更是超过七成。如今只能困守这青梧山,靠着祖传的‘周天星衍大阵’残部勉强自保。外界……并不太平,像黑风寨那样的势力层出不穷,更有一些神秘势力暗中窥伺。”
林风沉默地听着,心不断下沉。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掌门重伤濒危,长老凋零,弟子十不存三,强敌环伺……天机门,真的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黑风寨已被我与清月剿灭。”林风沉声道,“从其寨主记忆中得知,他们背后似乎有一个名为‘玄冥’的域外存在指使,目的之一,便是破坏我天机门防御,似乎与一种名为‘幽冥血池’的邪恶之物有关。”
“什么?黑风寨被灭了?幽冥血池?”韩厉大吃一惊,脸色骤变,“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立刻禀报玄玑长老!”
他不敢怠慢,立刻带着林风二人,朝着山门中心区域,那座最为宏伟、也是唯一看起来像是原址遗留而非新建的主殿——“天枢殿”飞去。
殿前广场上,一些弟子正在演练剑阵,看到韩厉带着两个陌生气息强大的修士匆匆而来,都不由投来好奇的目光。
就在三人即将踏入天枢殿之时,殿内一道略显苍老,却依旧带着威严的声音缓缓传出:
“韩厉,何事如此匆忙?你身旁的这两位道友是……”
随着话音,一位身穿玄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星海,气息渊渟岳峙的老者,缓步从殿内走出。他目光扫过韩厉,最终落在林风与苏清月身上,尤其是在林风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与探寻。
此人,正是如今天机门的实际主事者——玄玑长老。
林风感受到对方那浑厚无比、远超金丹的神魂威压,心中一凛,知道这位长老的修为,恐怕已至元婴境界!他不敢怠慢,与苏清月一同,躬身行礼:
“晚辈林风(苏清月),拜见玄玑长老。”
玄玑长老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林风身上,缓缓道:“林风……老夫记得这个名字。你是青囊师兄一脉,当年那个在阵法与医道上都极具天赋的小家伙。没想到,你竟还活着,而且……”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看到林风体内那凝实无比的金丹和潜藏的磅礴力量,“修为精进如斯,实乃我天机门之幸。”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韩厉,你方才所言黑风寨与幽冥血池,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厉连忙将林风告知的信息,以及林风二人剿灭黑风寨、救他性命之事,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遍。
玄玑长老听完,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看向林风,沉声道:“幽冥血池……玄冥……看来,那些域外邪魔,终于要按捺不住了。”
他抬手一挥,一道隔音禁制笼罩四周,确保谈话不被外人听去。
“林风,你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要。那‘幽冥血池’,并非寻常邪物,据宗门古籍零星记载,似与传说中的‘九幽’之地有关,能污秽灵脉,侵蚀地脉,一旦成型,足以将方圆千里化为死地,更是接引域外邪魔的坐标!其位置,据我们多方探查,确实就在我青梧山地脉交汇之处附近,被一层极强的隐匿阵法笼罩,难以准确定位。”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风:“你既能剿灭黑风寨,搜魂得知此秘,又在此刻归来,或许……便是破局的关键。”
林风迎着玄玑长老的目光,感受到那份沉重的期望与托付,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语气坚定:
“弟子林风,既为天机门人,宗门有难,责无旁贷。愿倾尽全力,助宗门度过此劫!”
说着,他取出了那盏一直指引他前路的青铜灯台。灯台在他掌心散发出温润而神秘的星辉,与这青梧山的灵气,与天枢殿残留的古老气息,隐隐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共鸣。
看到这盏灯台,玄玑长老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
“这是……青囊师兄的‘引辰灯’?!它竟然在你手中?!”
(第三卷 第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