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当这两个字从韩清口中说出时。
会客厅里，那股因为他顿悟产生玄奥而又磅礴的气息，也随之消散于无形。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林远，阿紫和安若瑜，却清楚地知道那不是。
眼前的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但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清澈也更加深邃。
像一片倒映着星辰的宁静夜空。
“小……小友，你……你没事吧？”
林远看着他，小心问道。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蜕变的少年了。
叫小师弟？
感觉有些不合适了。
“我没事。”
韩清笑了笑，那笑容比之前，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暖意。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那就好，那就好。”
林远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韩清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热情。
“小学弟，你看天色也不早了。”
“我已经在城主府备下了薄宴，为你接风洗尘。”
“也算是庆祝你，今日的收获。”
“这……”
韩清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确实已经暗了下来。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林城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我还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
“处理完之后，我也该回学院了。”
“这……这么急？”
林远有些意外。
“嗯。”
韩清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武神城的方向，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一些。
“出来太久了。”
“院长姐姐她会担心的。”
听到这句话。
林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懂”的表情。
而站在一旁的安若瑜，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剩下了韩清的身影。
阿紫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总是带着警惕的眸子却微微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强留了。”
林远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热情，什么时候该识趣。
“城主府的车，你随时可以用。”
“在江城有任何需要，也随时可以来找我。”
“多谢林城主。”
韩清再次道谢，然后便带着阿紫和安若瑜，转身离去。
……
越野车，再次行驶在江城的街道上。
这一次车里的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后座的两个女人，没有再交谈。
她们只是安静看着窗外，将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那个开车的男人。
韩清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熟练操纵着方向盘，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
最终车子，驶出了江城的北门，重新回到了那片荒芜而又寂静的旷野。
在距离壁垒不远处的一片小山坡上。
车子停了下来。
山坡上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标记。
只有一个用黄土堆起来的，孤零零的小土坟。
坟前，长满了杂草。
在寒风中，萧瑟的摇曳着。
韩清从车上下来没有说话，只是径直朝着那座孤坟走去。
阿紫和安若瑜对视了一眼，也默默跟着下了车跟在他的身后。
韩清一步一步走上了山坡。
他来到那座孤坟前，站定。
就这么静静看着。
这里埋葬着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邋遢老头。
也埋葬着他那段在荒野上，挣扎求生的过往。
风，很大。
吹起他的衣角，也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慢慢的蹲下身。
伸出手开始将坟前的杂草，一根一根拔掉。
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
没有动用一丝源力，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清理着这份思念。
看着他那有些孤寂的背影，安若瑜的心轻轻一颤。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他的身边，也跟着蹲了下来。
她那双本该弹奏着生命乐章白皙纤长的手，此刻却沾染上了泥土，小心拔着那些坚韧的杂草。
她的动作很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土下长眠的人。
阿紫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
她不懂这些，也不习惯做这些。
但看到韩清和安若瑜的身影，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在韩清的另一边蹲下。
她的动作不像安若瑜那般温柔。
却带着一种杀手特有的精准与高效。
每一根杂草，都被她干净利落的连根拔起，不留一丝痕迹。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风声和那轻微的拔草声音。
气氛，却不再那么萧瑟。
清理完杂草，韩清又从旁边的地上，搬来几块石头将坟头重新加固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拍了拍手上的土，盘腿坐在了坟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最劣质的烧酒。
这是老头生前，最喜欢喝的牌子。
他拧开瓶盖先是在坟前，洒了一圈。
然后自己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呛得他，眼圈都有些发红。
“老头。”
他看着那座小土坟，声音有些沙哑。
“我来看你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
“在苍穹学院当了个学员。”
“虽然天赋不怎么样，但运气还不错。”
“认识了很多朋友。”
他想起了阚山，扳手，蛮牛。
“也遇到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
“一些很好，很好的……姑娘。”
他看了看身边的阿紫，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安若瑜。
也想起了那个，总是用那双清冷眸子看着他，嘴上说着最狠的话却为他，做尽了一切的女人。
“你让我去找她。”
韩清又灌了一口酒。
“我去了。”
“她……确实很好。”
“好到我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甜蜜。
他靠在冰冷的石头上，看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
一个在荒野上，靠捡垃圾为生的邋遢酒鬼。
怎么会认识，那位高高在上，如同神只般的冰雪女皇？
他又为什么在临死前，要让自己去找她？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
一场，蓄谋已久的安排？
如果三年前，他没有遇到老头。
他会死吗？
会的。
如果一年前老头没有死。
他还会去苍穹学院吗？
不一定。
如果他没有去苍穹学院，没有遇到谢星眠。
他现在又会在哪里？
或许还在荒野上为了下一顿饭，跟魔物拼死搏杀吧。
他的人生就像一条河流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扭转了方向。
而那股力量的源头就是眼前这个，长眠于黄土之下的神秘老头。
韩清将瓶里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
然后将酒瓶，轻轻的放在了坟前。
他站起身，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座孤坟。
风，吹过。
仿佛带来了一声，来自遥远过去的叹息。
韩清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那空无一物的荒野，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老头。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