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回家的路上，随着最初的兴奋与震撼渐渐平复，启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今天这趟入职之旅确实称得上收获不小，至少让他清晰地见识了别人是如何探寻和使用异能的，那种依靠「意念」驱动的方式，听起来非常合理。
但是……
他的打开方式好像又不对了。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之前在那几栋楼顶建立的十几个空间链接点，如同被点亮的地图锚点，开始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自己的能力，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回想着自己运用这个能力的全过程——他只是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待上超过一个小时，链接就自然而然地建立了，仿佛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开放的wiFi信号，而他只是站得够久，自动连接了上去。
他根本没有去刻意寻找什么玄乎的「感觉」，也没有凝聚什么「意念」去驱动。
带着一丝求证的心态，他的意识如同鼠标光标，轻轻挪动到那个最新建立的链接上。
脑海中的画面从模糊迅速变得清晰，某一刻，仿佛穿过了某个「真实」的临界点，他陡然间「看」到了——
他看到诗怀雅似乎刚输掉一局游戏，气得把手机“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嘴里正在口吐芬芳，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他看到王梓好像因为睡觉姿势不对，把胳膊压麻了，正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甩了甩那条不听使唤的胳膊，然后换了一边脸，再次毫无障碍地趴了回去，继续他与周公的会面。
他甚至尝试着挪动视角，看向了里间的办公室。
谭羽然依然坐在电脑前，他那略显富态的身体几乎要把整个屏幕挡住，只能看到一点稀疏的头顶和屏幕反射在他眼镜片上的光。
这是他下午在万事屋里待够时间后，自然而然就建立好的链接。
整个过程，顺滑得如同呼吸。
启明睁开眼，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的异能使用，好像根本就不用找什么「感觉」啊......
另一边，万事屋，里间的办公室中。
正埋头于屏幕的谭羽然动作微微一顿，有些狐疑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两眼。
他有些纳闷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顶，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奇怪，怎么感觉刚刚好像有人在看我？”
......
......
......
万事屋离启明现在出租屋的位置不算太远，他很快就下了车，拐进熟悉的小巷。
距离近了之后，与小雪之间那无形的牵引感也变得清晰起来，他能感觉到「绳索」的另一端，正安稳地指向出租屋所在的那栋楼，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小雪这会儿独自在家会做些什么，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
几分钟后，他爬上楼梯，来到房门前，用钥匙打开了门。
出乎他意料的是，预想中那个兴高采烈扑到门口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他快速扫视了一眼客厅，沙发上空荡荡的。
“小雪？”
他一边带上门，一边又叫了一声，房间里依旧安静，没有回应。
一股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他皱紧眉头，立刻循着那清晰无比的「绳索」感应，快步走向卧室。
来到卧室门口，看清里面的景象，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小雪……
不，此刻蜷缩在床上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灰狼。
它把自己蜷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球，小小的脑袋深深埋进蜷起来的身体里，显得异常脆弱。
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它才勉强抬起头，一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睛里此刻蒙着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惫与萎靡，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一个微弱得几乎像风中残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明显的吃力：
（“阿明……欢迎……回家……”）
启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走到床前，看着蜷缩成一团、连耳朵都无力耷拉着的小狼，下意识伸出手想抚摸她，却又僵在半空，生怕任何触碰都会加剧她的痛苦。
担忧之后，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
是谁？
是谁伤害了她？
是林岚那边的人？自己今天刚去万事屋报到，他们后脚就摸到这里来调查了？
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猜想站不住脚，但各种阴暗的念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
他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状况。
他在床边小心坐下，放轻了声音问道：“小雪，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阿明，我……肚子……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
启明正疑惑这没头没尾的“肚子不舒服”是怎么回事，小雪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微弱了几分，但这次更像是做错事后的心虚：
（我把……阿明桌上的……黑色方块吃掉了……好甜……然后……肚子就好疼……呜……）
桌上的黑色方块？
启明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是昨晚他没吃完的那半截能量棒！
他吃剩下的能量棒被小雪吃了？
可吃了能量棒怎么会变成这样？不仅肚子疼，还变回了小狼形态？
他立刻掏出手机搜索，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犬类不能吃巧克力，无法代谢可可碱，会导致中毒，严重时可引发休克、死亡。
“死亡”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里。
怎么办怎么办？
小雪这情况根本没法去看医生！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找人类医生还是兽医。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
他在狭小的卧室里来回踱步，猛地想起萝卜给过林岚的私人联系方式。
他冲到电脑桌前，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那张小卡片。
要找林岚求救吗？
他死死盯着卡片上的号码，大脑飞速运转。
林岚会帮忙吗？
就算她愿意帮，之后呢？
李建国的事件才刚平息，自己转头又弄出一桩和狼相关的麻烦，官方会怎么看待小雪？
治疗之后，等待她的会是监禁、研究，还是更糟糕的结局？
他不敢细想。
他对官方的底线和认知了解得太少了。
他们知道那些「空洞」吗？
知道那种像数据污染一样的肿瘤吗？
知道小雪这种由光团诞生的生命吗？
官方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他……不敢赌。
（阿明……我没事的……）
小雪微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宽慰的意味
（只是肚子有点点不舒服……睡一下就好了……）
启明猛地愣住，随即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关心则乱了。
如此近的距离下，通过那根无形的「绳索」，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小雪的状态——虽然虚弱萎靡，但生命体征平稳，并没有急剧恶化的趋势。
而且他回来这么久，除了没精打采，她也确实没有出现更严重的中毒症状。
再者，犬类不能吃巧克力，可小雪吃下能量棒时是人类的形态。
若真要追根溯源，她的本质或许是那个神秘的光团，不能用普通的生物学常识来简单套用。
启明一向自认接受能力很强，否则也无法在穿越后迅速适应身份，安然生活至今。
此刻想通关节，发现大概率只是虚惊一场，他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他重新在床边坐下，手指带着安抚的意味，轻柔地落在小狼银灰色的毛发上，缓缓抚摸着。
“看来，除了要教你人类的常识以外，我自己要学的东西，也还有很多啊……”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反省。
他看着蜷缩在自己手边，依赖地贴着他体温的小狼。
也不知道小雪之后还会不会变回人形，不过，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现在这样毛茸茸、暖烘烘的一团，同样可爱得紧。
他一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一边手下抚摸的动作不停，感受着那柔软顺滑的触感。
小雪很享受这份安抚，一开始，还会偶尔在他脑海里发出细微又满足的“啊呜～”般的哼唧。
但很快，疲惫和放松就彻底席卷了她。
她沉沉睡去，小小的身体随着深长的呼吸微微起伏，甚至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呼噜噜”的声音。
启明不由得有些失笑，原来这么小只的动物，睡觉也是会打呼噜的吗？
这细微的鼾声，混合着窗外斜照进来的、略显慵懒的午后日光，在安静的房间里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