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经过特殊改装的行动指挥车，正静静地停在蔚蓝科技公司楼下的阴影里。
车厢内，屏幕林立，各种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飞速闪烁着。
之前出现在办公室里的高挑女子和苍狗都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得如同鸟窝、一看就是技术人员的青年，正坐在主控台前。
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从写字楼内部监控里调取出的、刚刚那场骚乱的全过程回放。
“老大，这小子……可以啊，有种！”
黑框眼镜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甚至还学着启明当时的语气，惟妙惟肖地念叨了一句：
“呵……玩家？被几个催债的，堵在巷子里打得像条死狗的那种......哇，这小子太装了。”
被称为老大的女子，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她没有理会技术宅的耍宝，只是平静地开口：
“结果出来没？”
“哎呀，老大你别催嘛，”黑框眼镜男哀嚎了一声，“调数据，交叉比对，也是需要时间的嘛。”
片刻后。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专注起来。
“来了来了！”他敲击了几下键盘，“数据部那边刚发来消息，是第四个受害者。死者生前，受雇于金禾资本。”
屏幕上跳出了一张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中年男人的证件照。
“报告显示，”黑框眼镜男念着资料，“他半个月前，刚刚处理过一笔棘手的债务纠纷，对象是……”
他顿了顿，将一个名字，重重地标红。
“……蜂鸟速运的快递员，李建国。”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查一下之前那几起案件发生时，这个李建国的行动轨迹。”
“正在查……有了！”黑框眼镜男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每次案发前后，附近街区的监控里，都有他的影子！这家伙，每次都伪装成正在送快递的样子，还真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
“但这就奇怪了，”他挠了挠那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按理说，他既然是为了报复，那应该是第一时间就去找那个催收员才对啊。为什么……他要先袭击三个完全无关的路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害得我们顺着第一个受害人的关系网，做了那么多无用的调查……这个李建国，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反侦察意识很强的人啊？”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因为害怕。”
一直沉默坐在驾驶座上的苍狗，突然开口了。
“害怕？”黑框眼镜男愣了一下。
“一个普通人，突然获得了超出常理的力量，”苍狗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冰冷而锐利，“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他不敢，第一时间就去面对那些曾经给他带来过巨大恐惧的目标。”
“所以，前三个……”
“是他的‘练手’。”
苍狗这句话说完，车厢里的气氛，陡然冷了一下。
随后，还是黑框眼镜男打了个哈哈，试图冲淡这股寒意：“……行吧，我承认这个解释很合理。那……老大，现在怎么办？直接定位抓人？”
“定位。”
“好嘞！”黑框眼镜男重新兴奋起来，双手如同幻影般在键盘上敲击着，“手机信号、天网人脸识别、支付记录……有了！找到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静止的红点，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这家伙……藏起来了。”
“他现在在……西郊，一个废弃的地下防空洞里。”
女子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坐在驾驶座上的冷峻男子也同时发动了汽车。
黑色的行动指挥车，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城市的车流之中。
......
......
......
西郊，废弃的地下防空洞内。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混凝土腐朽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防空洞深处，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一盏接触不良的、还在顽强工作的应急灯。
它每隔几秒，就会发出一声“滋滋”的、令人牙酸的电流声，然后闪烁一下，用那惨白的光，短暂地照亮这个如同坟墓般的空间。
穿着快递员工作服的瘦弱青年正独自一人，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不住地颤抖着。
“系统……”
他用一种发颤的、几乎是在哀求的声音，对着空气低语。
“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一开始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玩家’。”
“你说你是【惩恶扬善系统】，是为了让我成为黑暗中的秩序，去惩戒那些律法无法触及的邪恶。”
“我听你的……我真的听你的……就连那些只是乱扔垃圾、恶意别车的，我都按照你的指示，给了他们惩戒……”
他痛苦地抱住了头。
（为了完成那些狗屁任务，为了获得那点可怜的力量……）
“可……可那个给我发红包的好心人……他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就上了我的任务名单？！”
“你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他的‘罪恶点’到底是什么！”
他还是去做了。
（因为我害怕……害怕失去这个让我能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唯一的“系统”。）
“可他好像……总能未卜先知一样，他甚至知道是我想杀他……”
“然后，你告诉我，他是另一个‘玩家’。”
（是啊，“玩家”……所以我才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对他痛下杀手。）
“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出现那种级别的力量？！”
他回想起那只无形的大手，那种能将他引以为傲的“芬里尔”寸寸捏碎的、无可抗拒的恐怖力量，身体又一次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他只要再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把我彻底捏碎……就像……就像我之前撕碎那些所谓的‘受惩戒者’一样……”
他抬起头，那双因为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
“系统！你说话啊！”
他的声音，从质问，逐渐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哀求。
“那个‘玩家’……他会找过来的，对不对？他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我捏爆的，对不对？”
“你会帮我的……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系统？”
回答他的，只有防空洞里，那死一般的寂静，和他自己那逐渐转为低低啜泣的声音。
突然。
他的啜泣，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惊骇的东西。
那双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
片刻后，惊骇，转为了深深的厌恶与抗拒。
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摇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挣扎。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
“你答应过我的……是‘惩恶扬善’……”
他的抗拒，再一次，被打断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或者说听到了什么新的东西。
这一次，他彻底沉默了。
所有的表情，都从他那张还带着淤青的脸上，消失了。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情绪的人偶。
良久。
他那僵硬的肩膀，开始微微地、不受控制地耸动起来。
一下。
两下。
“呵……”
一声压抑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古怪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然后，那耸动的肩膀，幅度越来越大。
“呵呵……呵呵呵……”
他笑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
他甚至因为这神经质的大笑，从眼角挤出了一丝生理性的泪水。
他慢慢地，抬起手，用那脏兮兮的袖口，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什么惩善扬善系统……”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