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奕晴接过热茶捂在掌心,将先前言国公所言,关于明泽太子遗孤、武康伯抚养、刘氏构陷以及言国公多年筹谋布局之事,简洁却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萧煜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唯有在听到“明泽太子”几个字时,指间的黑子被无声捏紧。
待她说完,院内一时寂静,只余风吹过梅树枝桠的细微声响。
“前朝太子遗孤……”萧煜缓缓放下棋子,眸色深沉如夜,“这身份,确实是一道催命符。”
他看向苏奕晴,眼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待如何?”
苏奕晴反而诧异了,“你居然信了?你就不怀疑,言靖说的故事只是临时编出来的?”
萧煜缓缓说道,“你既来告诉我此事,说明你已经验证过。何况,你在青州老鬼座下十年,本王也已知晓。确能与言靖说的对得上。”
苏奕晴:……
也是,自从她提了八年前那一晚的事,想来萧煜也把她查了个底朝天。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间藏在衣物下面的那枚玉锁,叹气,“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眼下他不肯放我离开国公府,若是那账册见光,国公府就会面临至少满门抄斩,我和玉瑾也会受牵连。现在能做的,”
她顿了顿,“是不是能先把账册正本给我?我和他把那明泽太子的信物交换回来?”
plan A不行,那就只能plan b了。
不放她走,那她吃绝户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犯不着把自己和儿子的性命赌上。
而且……
这么一来,让言玉瑾改回萧玉瑾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她不知道她这个所谓“前朝皇室遗孤”的身份在皇上看来是不是必死之局,若是,说不定不仅儿子保不住,也可能连累萧煜。
所以,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把这件事摁死在最小范围内,然后用其他方法脱困。
脱困也不必是两败俱伤。
萧煜心底渐渐升起一股怒火,“你是要让本王的儿子,继续认贼作父?”
苏奕晴都气笑了,“你不是不承认玉瑾是你的儿子吗?”
“你不是说他是本王的儿子?难道你希望本王不认?”萧煜反问?
虽然他暂时没查到八年前的证据,但这些日子,他在心底其实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否则他也不会把那张字条拿给皇上看。
苏奕晴有些抓狂,“他现在不能是你的儿子,否则你……我们三个都会有危险!”
萧煜沉沉看着她。
确实,她这个身世,若是叫皇兄知道了,必不能被容忍。
他沉默片刻,目光在她坚定而冷静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好。”他终是应了一声,并喊来秦川吩咐了一声。
秦川也没多问,立刻转身入内,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锦盒出来,恭敬地递给苏奕晴。
苏奕晴接过锦盒,入手微沉。
她并未打开查验,只对萧煜道:“多谢王爷。此事关系重大,我还需仔细思量。王爷安心养伤便是。”
说罢,她起身告辞,步履依旧从容,仿佛刚才诉说的并非关乎生死的惊天秘辛,而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萧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那抹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他才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指尖轻轻敲打着冰凉的玉石棋子,眼底一片晦暗难明。
前朝太子遗孤?
这潭水,果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而她,似乎已决心独自蹚过去了。
言靖?
他想了想,随即起身,让秦川准备车马。
……
苏奕晴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国公府已经挂上了白。
段氏和吴氏、冯氏正在花厅里呜呜咽咽。
黄嬷嬷端着叠得整齐的孝衣白帽,小心翼翼地走到苏奕晴面前,枯瘦的手捧着衣物微微颤抖:“世子夫人您回来了,该换上孝衣了,府里上下都已戴孝,您身为世子夫人,还是尽快换上去守灵吧!”
苏奕晴瞥了眼那刺目的白,唇角的冷嘲更甚,抬手一挥,孝衣白帽散落一地。
“披麻戴孝?”她嗤笑一声,声音冷得像冰,“他言墨涵三番五次设计害我性命,甚至想对我儿玉瑾下毒手,这样的男人,也配我为他守孝?”
“你这个毒妇!”里屋传来段氏虚弱却尖利的咒骂,她被救醒后就马不停蹄安排灵堂、到各府报丧等事,好容易诸事安排妥当,带着两个儿媳哭丧,心中悲痛几乎到达崩溃边缘。
此刻听到苏奕晴的话,她脸色更是惨白如纸,指着苏奕晴的手不住发抖,“涵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夫君,如今他惨死,你连件孝衣都不肯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苏奕晴转身看向段氏,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了几分:“我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国公夫人最清楚。你们想如何害我母子 性命,对我娘俩赶尽杀绝,想必国公夫人也最清楚了!他如今他死了,我没拍手称快已是仁至义尽,想让我守孝,痴心妄想!”
段氏被怼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顺过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你你!”
这时大门处人影一闪,言国公大步走了进来。
因着要办丧,大门一直没关上。
于是苏奕晴唇角一勾,便见她忽然捂住胸口,下唇被咬得发白,原本锐利如刀的眼神瞬间蒙上一层水雾,身子晃了晃,竟像是要直直栽倒在地。
“夫人!”一直候在苏奕晴身后的夏荷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稳稳扶住她,声音里满是急切,“您怎么了?是不是悲痛过度了?”
哎,没想到自己也有需要靠演技的时候。
苏奕晴给了夏荷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即靠在夏荷身上,呼吸急促,说话时带着明显的气促与颤抖,仿佛真的被段氏的指责刺中了心脉:“我……我何尝不悲痛?那是与我同床共枕七年的夫君啊……可你们这般逼我,说我是毒妇,说我心硬如石……我心里的苦,向谁诉去?”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抚额,指尖微微泛白,眼角竟真挤出几滴晶莹的泪来——那是她刻意掐出来的,恰到好处地顺着脸颊滑落。
言国公冷声喝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