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蛇盘遗刻，暗夜杀机
处理完巡防营小队的尸体与痕迹，浓雾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迅速吞噬了短暂的血腥与杀伐，只留下更深的死寂和压迫感。顾九渊和沈清辞不敢有丝毫耽搁，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沿着兽皮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的隐秘路径，向着“蛇盘根”遗迹的方向疾行。
脚下的路越发难走，时常需要攀爬陡峭的湿滑岩壁，或是借助粗壮的藤蔓荡过深不见底的幽涧。浓雾不仅阻碍视线，更带着一种阴冷的湿气，渗入骨髓。沈清辞体力稍逊，但性格坚韧，始终咬牙紧跟，偶尔需要顾九渊回身拉她一把。两人手掌交握时，那短暂的温暖和借力，成了这冰冷杀途中心照不宣的支撑。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前方的雾气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扭曲的黑色轮廓。
“到了。”顾九渊压低声音，示意沈清辞放缓脚步。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所谓的“蛇盘根”遗迹，并非想象中的宏伟建筑，而是一片巨大的、早已倾颓风化的古老石砌地基。无数粗壮无比、形态狰狞扭曲的墨绿色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其上，有些藤蔓甚至比成年男子的腰还要粗，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寄生菌类，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潮湿腐败气息。这些藤蔓盘根错节，层层叠叠，果然形似巨蛇盘踞，故名“蛇盘根”。
在地基的中心，还能依稀辨认出几根断裂的巨大石柱和一座半塌的祭坛模样的石台，上面刻满了被岁月风霜侵蚀得模糊难辨的古老图案和文字，透着一股苍凉神秘的气息。这里显然已经荒废了无数岁月，是人类痕迹被大自然逐渐收回的典型。
按照云疏影地图上的标注，这片遗迹区域因这些特殊藤蔓散发的某种气息，使得大多数毒虫猛兽不愿靠近，相对安全，且遗迹内部有一些天然的岩洞和缝隙可以暂避风雨。
“小心这些藤蔓，”顾九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云前辈备注过，这些是‘沉睡鬼藤’，平日无害，但若被大量血腥气惊扰，可能会活化攻击活物。”
两人屏息凝神，绕开那些尤其粗壮、仿佛在微微蠕动的藤蔓，小心翼翼地向遗迹内部探去。果然在一处倾倒的石柱与山壁的夹角下，发现了一个勉强可容两人藏身的狭窄石缝，入口还被一些较小的藤蔓遮掩，极为隐蔽。
“就在这里歇息片刻，恢复体力，顺便等等看外面的动静。”顾九渊低声道。连续赶路和方才的激战，对他内力消耗不小，沈清辞更是脸色发白，气息不稳。
石缝内阴冷潮湿，但总算有了片刻喘息之机。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沈清辞取出水囊和干粮，两人默默分食。她又拿出金疮药，示意顾九渊转身，检查他之前被虺尾扫中的后背——虽然云疏影医术高超，但连续奔波发力，伤口周围的肌肉依旧有些红肿。
微凉的指尖蘸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柔。顾九渊背对着她，身体微微僵硬，却没有阻止。黑暗中，他闭上眼，能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和专注。
“只是些肌肉僵肿，无碍。”他低声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
“嗯。”沈清辞轻轻应了一声，仔细地将药膏推开，“还是要小心，不可再强行发力。”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沉默。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些许尴尬又彼此依赖的氛围在黑暗中弥漫。
服下丹药，运功调息了约莫半个时辰，顾九渊消耗的内力恢复了七七八八，耳力目力也恢复至最佳状态。他凝神细听外界的动静，除了风声、偶尔的滴水声和藤蔓摩擦的窸窣声，并无异样。那支巡防营小队的失踪，似乎并未立刻引来追兵。
然而，就在他稍稍放松警惕，准备叫醒一旁因极度疲惫而小憩的沈清辞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自然声响的动静，顺着风飘入了他的耳中！
那是一种极其谨慎的、尽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叶轻微碰撞的细响！不止一人！正在从遗迹的另一侧，小心翼翼地包抄过来！
他们还是被发现了！或者说，另一支搜捕小队恰好也搜寻到了这片区域！
顾九渊瞬间全身绷紧，一手捂住沈清辞的嘴，另一只手对她做了一个绝对禁声的手势！沈清辞猛地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迅速被冷静取代，重重点头。
顾九渊缓缓松开手，两人屏住呼吸，透过藤蔓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浓雾中，几个穿着同样巡防营服饰的官兵身影逐渐显现。他们似乎也发现了这片遗迹的异常，正呈扇形散开，极其谨慎地搜索着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队正，眼神凶悍，手中钢刀已然出鞘。
“仔细搜！刚才西南边好像有信号烟花的动静，但又没了声息，肯定有古怪！周将军有令，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刀疤队正压低声音命令道。
官兵们更加仔细地搜索起来，距离他们藏身的石缝越来越近！
冷汗从沈清辞的额角滑落。这个石缝虽然隐蔽，但若对方搜到近前，很难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在这相对开阔的遗迹中，面对一整支小队，想要无声无息解决几乎不可能！只要有一人发出信号，他们立刻就会陷入重围！
顾九渊的眼神冰冷如铁，脑中飞速计算着。硬拼风险太大，必须想办法引开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石缝外那些狰狞的“沉睡鬼藤”，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他极轻极快地对沈清辞耳语了几句。沈清辞先是愕然，随即咬牙点头，眼中闪过决绝。她从皮囊中迅速取出一个小巧的、密封得极其严实的玉盒，里面是她根据云疏影笔记调配的、一种能强烈刺激活物气血的药膏，原本是用于在某些急救情况下吊命用的，药性极其猛烈。
就在这时，一名官兵已经搜索到了石缝附近，手中的长枪开始拨弄遮挡洞口的藤蔓！
就是现在！
顾九渊猛地将一把之前捡拾的、棱角尖锐的石子灌足内力，向着遗迹另一侧、那些最粗壮的“沉睡鬼藤”丛中狠狠掷去！
“咻！啪！”
石子破空，精准地打在几条水桶粗细的鬼藤主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立刻吸引了所有官兵的注意力！
“在那边！”刀疤队正厉喝一声，所有官兵瞬间转向声响来源，刀剑齐出，紧张地戒备着！
然而，被石子击中的那几根鬼藤，只是微微蠕动了一下，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立刻活化攻击。
顾九渊眉头一皱！药效不够？还是刺激方式不对？
眼看那些官兵发现并无异状，疑心再起，又要回头继续搜索石缝方向——
沈清辞猛地一咬牙，将玉盒中药膏挖出一大块，用尽全力，向着刚才石子击中的鬼藤方向奋力掷出！玉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在石柱上碎裂，里面的药膏四溅开来，大部分正好溅洒在那几根粗壮鬼藤之上！
这一次，效果立竿见影！
只见那几根被药膏沾染的鬼藤，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墨绿色的藤体表面瞬间变得赤红，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周围所有的“沉睡鬼藤”都被惊动，无数藤蔓如同苏醒的蛇群，疯狂地扭动、抽打、挥舞起来！整个遗迹瞬间被狂舞的藤影笼罩！
“什么东西？！”
“小心这些藤蔓！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官兵猝不及防，瞬间被几条狂暴的鬼藤紧紧缠住，毒刺刺入体内，惨叫着被拖入藤蔓深处，骨骼碎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退！快退！”刀疤队正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挥刀砍断几条袭来的藤蔓，一边嘶吼着命令撤退！这些藤蔓力大无穷，刀砍上去只能留下浅痕，而且越砍越多，根本无法力敌！
官兵们乱作一团，狼狈不堪地向遗迹外围逃去，再也顾不得搜索。
石缝内，顾九渊和沈清辞紧紧靠在一起，屏息看着外面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心脏狂跳。冒险成功了，但也极其侥幸！
鬼藤的狂暴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下来。遗迹中留下了几具被吸干了血液、扭曲变形的官兵尸体，以及一片狼藉。浓雾再次合拢，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只有那淡淡的血腥气和藤蔓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赤红色，昭示着方才的恐怖。
确认外面再无动静后，两人才小心翼翼地从石缝中钻出。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顾九渊脸色凝重，“鬼藤暴动动静太大，肯定会引来更多人！”
他快速在那几具尸体上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份比之前那小兵身上更详细的搜山路线图和一份标识了各小队大致活动区域的命令文书。
“走这边！”顾九渊迅速判断出一条相对安全的空隙地带，拉起沈清辞，毫不犹豫地再次没入浓雾之中。
身后，“蛇盘根”遗迹再次恢复死寂，只余下那些仿佛餍足后再次陷入“沉睡”的鬼藤，在雾中无声蠕动。
而前方的路，依旧被浓雾和未知的危险笼罩着。北境，似乎还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