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幽谷遗姝，暗香解围
“顾九渊！”
沈清辞的心瞬间揪紧，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道摔落在地、生死不知的身影。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迷迭瘴花花粉弥漫四周，那些追杀而来的杀手和怪蜂仍在花粉的作用下混乱不堪，嘶吼、咳嗽、胡乱攻击声不绝于耳。
她扑到顾九渊身边，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血迹殷红，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硬抗独眼寒虺那含怒一击，即便他实力大增，也绝对不好受，很可能震伤了内腑甚至心脉！
沈清辞手指颤抖着搭上他的腕脉，医者的本能让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脉象紊乱浮滑，内息震荡不休，果然伤势极重！
必须立刻施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眼下环境危机四伏！花粉虽暂时制住了敌人，但效果能持续多久？那寒虺是否还会再次出现？那些杀手和怪蜂一旦恢复……
就在沈清辞心急如焚，准备冒险先给顾九渊喂服保命丹药，再设法拖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时——
一道极其轻微的、几乎融于风中的破空声自身侧袭来！
并非攻击，而是一枚小巧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玉瓶，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前。
沈清辞猛地一惊，霍然抬头望去。
只见左侧浓雾之中，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来人穿着一身与迷雾林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灰绿色劲装，脸上蒙着同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沉静、却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眼眸。她身形飘忽，仿佛没有重量般立于一片宽大的树叶之上，悄无声息，若非主动现身，根本难以察觉。
是敌是友？沈清辞瞬间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毒匕。
那蒙面女子却并未靠近，只是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玉瓶，又指了指混乱的杀手方向和寒潭，做了一个“服用”和“离开”的手势。她的眼神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丝催促。
情况危急，容不得多想。沈清辞敏锐地闻到那玉瓶中散发出的清香，竟能有效地中和抵消周围那令人头晕的瘴花花粉之气，显然是一种极高级的避毒丹药。
她咬了咬牙，眼下别无选择，赌一把！她迅速捡起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两枚碧莹莹、散发着沁人心脾凉意的丹药，自己先吞下一枚，顿觉灵台一清，所有不适感大幅减轻。随即，她小心翼翼地将另一枚丹药送入顾九渊口中，以内力助其化开。
丹药入腹，顾九渊原本微弱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吓人。
那蒙面女子见状，微微点头。她再次抬手，这一次，她手中多了几枚漆黑如墨、不起眼的小丸。她屈指一弹，几枚小丸精准地射入那些仍在花粉中挣扎的杀手中间以及寒潭边缘。
“噗噗噗……”
小丸悄然破裂，释放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息。
下一刻，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杀手，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彻底昏迷过去。而寒潭之中，那条本欲再次冒头的独眼寒虺，似乎也极其厌恶这种气息，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忌惮的嘶鸣，彻底沉入了潭底，不再出现。
转眼之间，所有的威胁竟被这神秘女子举手投足间轻易化解！
沈清辞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这女子所用之物，绝非寻常，其手段之高妙，简直闻所未闻。
蒙面女子这才轻盈地从叶尖落下，走到沈清辞面前几步远停下。她目光落在昏迷的顾九渊身上，仔细打量了片刻，尤其是在他腰间的龙阙剑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追忆，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随后，她看向沈清辞，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清冷如山涧流泉：“他伤势很重，需立即静养疗伤。跟我来。”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仿佛早已知道他们的身份和处境。
沈清辞此刻已基本确定对方并非敌人，否则根本无需多此一举。她看了一眼昏迷的顾九渊，又看了看眼前深不可测的神秘女子，最终点了点头：“多谢前辈相助。还请前辈带路。”
蒙面女子不再多言，转身便向迷雾林更深处行去。她的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巧妙地避开所有危险，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沈清辞不敢耽搁，奋力将顾九渊背起——幸好她常年调养身体，又习练了一些粗浅的强身法门，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上不少，否则还真难以挪动顾九渊这高大的身躯。她咬紧牙关，艰难地跟上那名女子的脚步。
那女子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并且所选的路径异常安全平稳，仿佛对这片令人谈之色变的迷雾林了如指掌。
三人一前两后，在浓雾中穿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周围的树木愈发古老苍劲，雾气却反而渐渐变淡，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药草清香。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只见一处隐蔽的山谷入口出现在眼前，谷口被天然形成的藤蔓和巨石巧妙遮挡，若非有人带领，绝难发现。穿过谷口，眼前景象让人恍如隔世。
谷内温暖如春，阳光透过一层淡淡的、如同薄膜般的雾气洒落下来，光线柔和而明亮。谷中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药香扑鼻，许多甚至是沈清辞只在葛洪手札上见过图谱的珍稀药材。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溪边有几间简陋却干净雅致的竹屋。
这里简直就像另一个幽泉谷，甚至比幽泉谷更加宁静祥和，灵气充沛。
蒙面女子将两人引至一间最大的竹屋内。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以及满墙的竹简和兽皮卷，看起来像是一个书房兼药房。
“把他放在床上。”女子指了指那张铺着干净兽皮的竹床。
沈清辞小心翼翼地将顾九渊放下，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女子走上前，再次仔细为顾九渊切脉，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切脉的手法极其古老独特。片刻后，她微微蹙眉：“内腑震荡，经脉亦有细微撕裂，更有一股阴寒虺毒趁机侵入心脉……伤得不轻。不过……”
她看了一眼沈清辞：“你给他服下的丹药很好，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心脉元气。否则，即便我出手，也回天乏术。”
她所说的丹药，自然是她刚才给的那枚，以及沈清辞之前喂给顾九渊的保命灵丹。
女子不再多言，转身从墙上的药柜中取出几个玉瓶和一套银针。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大师风范。
“我要为他行针逼毒，疏导内力。你在一旁协助，按我说的取药。”女子语气平静，却自带威严。
沈清辞连忙点头，打起十二分精神。她看得出，此女的医术恐怕极其高超，甚至可能不在葛洪之下！
女子出手如电，银针精准地刺入顾九渊周身大穴，手法玄妙无比，隐隐暗合某种天道韵律。随着她的行针，顾九渊体表开始渗出细密的、带着腥臭气的黑色汗珠，那是被逼出的寒虺毒素。
同时，她让沈清辞将几种不同的药液按顺序喂入顾九渊口中，或涂抹于特定穴位。
沈清辞全力配合，不敢有丝毫差错。在这个过程中，她震惊地发现，这女子所用的许多药理知识和针法，竟与葛洪的传承以及她前世记忆中的某些失传秘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却又更加精深玄奥！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天色渐暗，竹屋内亮起了柔和的萤石光芒。
当女子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时，顾九渊原本惨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均匀有力起来，虽然依旧昏迷，但显然已脱离了生命危险。
女子轻轻舒了口气，光洁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番救治对她消耗也不小。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沈清辞见状，心中大石终于落地，连忙躬身行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若非遇到此人，今日他们二人恐怕真要凶多吉少。
蒙面女子抬手虚扶，目光再次落在沈清辞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你叫沈清辞？沈太傅家的那位‘病弱’千金？”
沈清辞心中一震，对方果然知道他们的身份！她坦然点头：“正是晚辈。前辈认识我？”
女子微微摇头，眼神略显深邃：“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母亲，林晚意。”
沈清辞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您……您认识我娘亲？！”
她母亲林晚意，出自江南医药世家林家，温柔婉约，却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因病早逝，这是她心中一直的痛和遗憾。没想到，在这与世隔绝的迷雾林深处，竟然有人认得她早已故去多年的母亲！
蒙面女子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声音带着一丝飘忽：“晚意……她曾是我最有望继承衣钵的小师妹，可惜……”
她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转而看向床上的顾九渊，语气恢复清冷：“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但需静养数日。你们暂且在此住下，谷外我布有阵法，无人能寻来。”
说完，她竟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屋外走去，似乎不愿再多谈过去的事情。
“前辈！”沈清辞急忙唤道，“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您与葛洪老先生……”
女子脚步顿住，并未回头，只有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叫云疏影。葛洪，是我的师兄。”
话音落下，她的人已消失在竹屋外的夜色药香之中。
沈清辞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云疏影！葛洪的师妹！她母亲的师姐！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早已安排好的宿命？
她回头看向床上安然入睡的顾九渊，又想起那柄龙阙剑，以及慕容玄的绝笔信……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露出了更多、更深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