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夜探李府，智取账册
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沈清辞的掌心。
三天。榆钱巷，李府。盗取账册。
顾九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将她推入了龙潭虎穴。李国公虽已倒台，但其府邸定然仍有残余势力或被其他方面的人马严密监控，岂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随意潜入的？
这分明是借刀杀人！要么她成功取回账册，证明自己的“价值”；要么她失败身死，正好除了她这个不安分的“隐患”！
好一个顾九渊！好一个冷酷无情的执棋者！
沈清辞回到听竹轩，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彻夜未眠。愤怒、恐惧、不甘、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戾，在她心中交织沸腾。
但她知道，愤怒无用，恐惧更无用。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她开始疯狂地思考计划。
硬闯肯定死路一条。必须智取。
李府的格局？她不熟悉。守卫分布？一无所知。暗格位置？纸条上只写了“暗格”，具体在何处？
信息严重匮乏。时间却只有三天。
第一日，她依旧表现得安静怯懦，却在郝嬷嬷和丫鬟的只言片语中，拼命捕捉任何与李府相关的信息。她借口抄经需要查阅前朝地理志，想了解京城各坊布局，试图从中推断榆钱巷和李府的大致结构，可惜收获寥寥。
她甚至尝试再次向郝嬷嬷“不经意”地打探，却被郝嬷嬷冰冷而警惕的眼神堵了回来，警告她“安分守己”。
此路不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焦灼如同蚂蚁啃噬着她的心。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际，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第二日下午，严嬷嬷突然来到听竹阁，身后跟着一个战战兢兢、抱着几匹布料的小丫鬟。
“大小姐，”严嬷嬷语气依旧刻板，“王爷吩咐，给大小姐添置几件新衣。这是府里绣房的人，来给大小姐量尺寸。”
沈清辞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受宠若惊又怯生生的模样：“多谢王爷恩典，有劳嬷嬷费心。”
那绣房的小丫鬟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为沈清辞量体。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显然十分紧张。当量到袖长时，她的指尖似乎“无意”地在沈清辞的手腕内侧轻轻划了一下。
一个极其细微的、熟悉的盲文密码符号！
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跳！是顾九渊的人？！他居然将眼线安插到了王府绣房？！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
量完尺寸，小丫鬟收起软尺，低着头退到一旁。严嬷嬷检查了一下布料，便带着小丫鬟离开了。
整个过程看似平常无奇。
但沈清辞回到内室，摊开手掌，仔细回忆着那个符号——代表着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今夜子时，听竹轩后院第三棵竹子下。
顾九渊……他终究还是提供了帮助？是怕她任务失败，损失了这颗棋子？还是这本身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无论如何，这都是唯一的机会。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沈清辞悄无声息地潜到后院，找到第三棵竹子。四下无人，她仔细摸索着竹根附近的泥土。
果然，在几片落叶下，她摸到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硬硬的小东西！
她迅速将其揣入怀中，返回屋内。
就着昏暗的月光，她打开油纸包。里面不是账册，而是一张叠得小小的绢帛，以及几个小巧的瓷瓶。
展开绢帛，上面是用极细的墨线绘制的李府简要布局图！重点标注出了书房的位置，以及一条相对隐蔽的潜入路径！旁边还有几行小字，说明了巡逻守卫换班的大致时间和一处狗洞的位置！
而那几个瓷瓶，上面贴着标签：“迷迭散”、“幻音膏”、“腐锈水”。
竟是几种她只在医谷毒经上见过的、功效奇特的药物！迷迭散能令人短暂昏睡；幻音膏能制造轻微幻觉，引开注意；腐锈水能快速腐蚀普通金属锁具！
顾九渊……他竟给了她这些！他果然还是希望她成功！
沈清辞握着这些东西，手心微微出汗。有了这些，计划的成功率大大增加了！
她立刻根据绢帛上的信息，开始完善行动计划。路线、时间、药物的使用时机、撤退方案……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第三日，她一整天都在“昏睡”，养精蓄锐，实则是在脑中模拟晚上的行动。
夜幕，如期降临。
子时将近，沈清辞换上一身早已备好的、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色夜行衣，将头发紧紧束起，脸上蒙上黑布。她将绢帛牢记脑中，将瓷瓶小心收入特制的腰带暗袋中，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出发！
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听竹轩，按照绢帛上的指示，避开巡逻，来到了王府西北角一处偏僻的墙根下。那里果然有一个被杂草掩盖的狗洞，大小刚好容她通过。
钻出狗洞，外面是漆黑寂静的巷道。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
她没有耽搁，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方向感，在如同迷宫般的巷道中快速穿行，朝着榆钱巷的方向而去。
榆钱巷位于城西，多是达官显贵的宅邸，夜间巡逻的兵丁较多。沈清辞更加小心，如同壁虎般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不时利用幻音膏制造些微动静，引开远处巡逻队的注意力。
终于，李国公府的匾额出现在眼前。
曾经的国公府，此刻却显得门庭冷落，高大的朱门紧闭，门前甚至连灯笼都未点亮，只有两个穿着普通家丁服饰、却眼神锐利、腰佩兵刃的汉子守在门口，显然是看守之人。
沈清辞绕到府邸后巷。这里更加僻静。根据绢帛指示，她找到了一处相对低矮的院墙，墙内似乎是一片废弃的花园。
她深吸一口气，取出腐锈水，滴在墙头防止攀爬的铁蒺藜上。只听一阵极其轻微的“嗤嗤”声，那铁蒺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锈蚀、软化！
她心中暗惊于这药水的厉害，不敢耽搁，看准时机，手足并用，敏捷地翻过墙头，落入院内的草丛中。
落地无声。她迅速伏低身体，警惕地观察四周。
园内果然荒废已久，杂草丛生，亭台破败。远处隐约有灯火和巡逻的脚步声传来。
她按照脑中的地图，猫着腰，借助树木和假山的阴影，快速朝着书房的方向潜行。
一路上，她两次遇到巡逻的守卫，都提前利用幻音膏制造异响，将对方引开，有惊无险。
终于，书房那栋独立的、黑灯瞎火的两层小楼出现在眼前。
书房的门窗紧闭，上面贴着官府的封条。但这难不倒她。她再次用腐锈水滴在窗户的铜锁上，很快，锁芯被腐蚀，她轻轻一推，窗户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股陈旧的墨香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她闪身而入，迅速关上窗户。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不敢点火折子，只能凭借过人的听觉和触觉，以及脑中地图的指引，摸索着前进。
书房很大，书架林立，到处堆放着书籍卷宗。暗格……暗格会在哪里？
通常会在书案附近？或者隐蔽的墙壁后？多宝阁上？
她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确认外面并无异常，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摸索。
书案上下、椅子背后、墙壁上的字画之后……她一一检查，却一无所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难道信息有误？还是暗格极其隐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在书房中央，再次回忆绢帛上的信息。绢帛只标注了书房，并未注明具体位置。
顾九渊既然知道暗格，定然是得到了极其确切的情报。一定有什么她遗漏的细节。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缓缓扫视，最终落在了靠墙的一个巨大的、摆满了各种古玩玉器的紫檀木多宝阁上。
多宝阁……如果是暗格，这里是最可能的地方。
她走上前，极其小心地一件件触摸那些古玩。当她的手碰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陶罐时，发现它似乎被固定在架子上，无法拿起。
有蹊跷！
她尝试左右旋转陶罐。向右，纹丝不动。向左，用力之下，陶罐竟然微微转动了！
伴随着极轻微的机括声，多宝阁旁边的一扇书架，竟然缓缓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暗室！
找到了！
沈清辞心中狂喜，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暗室内空间很小，只放着一个铁皮箱子，箱子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
就是它了！
她再次取出腐锈水，滴在铜锁上。很快，锁具被腐蚀断裂。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箱盖！
里面果然是几本厚厚的账册！她快速翻看了一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银钱往来、物资调度，涉及众多官员和商号，其中赫然就有林枫父亲和林家的名字！
就是它们！
她不敢耽搁，迅速将其中最关键的一本塞入怀中，然后将箱盖复原，退出了暗室。书架缓缓滑回原位，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得手了！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她心中稍定，准备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她刚刚走到窗边，准备翻窗而出时，书房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有贼人潜入！封锁各处出口！仔细搜查！”
“重点搜查书房！”
糟糕！被发现了！
沈清辞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怎么可能？！她一路进来十分小心，怎么可能被发现？！
是哪里出了纰漏？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容不得她细想，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已经迅速朝着书房逼近！
不能从窗户走了！一定会被撞个正着！
她目光快速扫过书房，最终落在了那巨大的紫檀木多宝阁顶上！那里空间狭窄，但或许可以暂时藏身！
她咬咬牙，运起内息，身体如同灵猫般轻盈一跃，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多宝阁顶端，紧紧蜷缩起来，屏住了呼吸，同时将最后一点迷迭散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几乎就在她藏好的下一秒，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
七八个举着火把、手持兵刃的守卫冲了进来，瞬间将昏暗的书房照得通明！
“搜！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厉声喝道。
守卫们立刻分散开来，粗暴地翻箱倒柜，书籍卷宗被扔得到处都是。
沈清辞蜷缩在阁顶，心跳如鼓，一动不敢动，灰尘呛得她几乎要咳嗽，却死死忍住。
“头儿！这里有个暗室！”一个守卫发现了那个尚未完全闭合的暗格入口！
那头目立刻冲了过去，检查了一下被腐蚀的锁和空荡荡的铁箱，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账册被偷了！贼人肯定还没跑远！快追！”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大部分守卫立刻冲出书房，四处搜索。
但那头目和另外两个守卫却留了下来。那头目目光阴沉地扫视着狼藉的书房，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多宝阁下方地面上——那里，似乎有几粒极其细微的、从阁顶震落的灰尘！
他眼中寒光一闪，缓缓抬起头，手中的钢刀指向了多宝阁顶端，狞笑道：“上面的朋友，是自己下来，还是让我等‘请’你下来？”
被发现了！
沈清辞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绝境！
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拼了！
就在那头目示意手下上前查看的瞬间，沈清辞猛地将手中所有的迷迭散朝着下方狠狠撒去！同时身体如同炮弹般朝着窗户的方向撞去！
“小心！是迷药！”那头目反应极快，猛地后退掩住口鼻，但还是吸入了一些，动作顿时一滞。
另外两个守卫则被劈头盖脸的药粉撒中，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倒地。
沈清辞趁机撞开窗户，跃了出去，在地上一个翻滚，卸去力道，爬起来就跑！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那头目晃了晃脑袋，强忍着眩晕感，怒吼着追了出来，同时吹响了警哨！
尖锐的哨声瞬间划破夜空！
整个李府如同被惊醒的巨兽，无数火把亮起，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清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疯狂奔跑！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守卫和不断射来的冷箭！
咻！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前面的树上，吓出她一身冷汗！
她拐过一处假山，眼看就要冲到后墙下，前方突然又闪出两个拦截的守卫！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完了！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座废弃的假山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将她拽了过去！
“唔！”沈清辞惊得刚要惊呼，嘴巴却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捂住！
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急速响起：“别出声！跟我走！”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沈清辞惊疑不定，但此刻已容不得她多想，那人已经拉着她，钻进了假山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掩盖的洞口！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那人在前，她在后，两人快速在黑暗潮湿的洞穴中爬行。
身后的追兵赶到假山附近，失去了目标，怒吼着四处搜索，脚步声和呼喝声在洞口外回荡，却似乎无人发现这个秘密通道。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弱的光亮。出口似乎是在府外的一条偏僻巷道里。
那人率先钻出出口，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才将沈清辞拉了出来。
重见天日（虽然是黑夜），沈清辞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再次救了她的人。
夜色朦胧，勉强能看出他穿着一身便于夜行的深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深邃沉稳的眼睛。
正是那夜在城南土地庙后巷救过她的那个青灰衣人！
竟然又是他！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三番两次救她？
“多谢侠士再次相救！”沈清辞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疑惑，连忙低声道谢，“不知侠士高姓大名？为何……”
“不必多问。”那人打断她，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似乎刻意改变了声线，“此地不宜久留，李府的人很快会搜过来。跟我来。”
说罢，他不由分说，再次拉起她的手腕，快速穿行在迷宫般的巷道中。
他的速度极快，对路径异常熟悉，总能避开巡逻的兵丁和主要的街道。
沈清辞跟在他身后，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她紧紧跟着他，怀中的那本账册硌得她生疼，却也提醒着她今晚的冒险并非徒劳。
七拐八绕之后，那人带着她来到了靠近城墙根的一处极其破败的、似乎早已荒废的土地庙前。
“进去躲着，天亮再离开。”那人松开她的手，指了指土地庙，“里面有一些清水和干粮。”
“侠士！”沈清辞急忙叫住他，“你为何屡次救我？你到底是谁？”
那人脚步顿住，回过头，蒙面巾上的那双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记住，京城水深，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受人之托？受谁所托？顾九渊？不可能，如果是顾九渊的人，不会如此藏头露尾。外祖父？医谷的人？似乎也不像……
沈清辞站在荒败的土地庙前，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谜团重重。
但此刻，她顾不上细想。她迅速钻进土地庙，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藏好，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远处似乎隐约传来搜捕的喧嚣声，但并未靠近这里。
她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背。
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怀中的账册，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快速翻看了一下。
没错，就是这本！里面详细记录了李国公、林侍郎等人勾结贪墨军需、倒卖粮草的罪证！甚至还有几位她意想不到的朝中大员的名字！
这本账册，足以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她将账册重新贴身藏好，心中稍定。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任务总算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账册，安全地交到顾九渊手中。
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他的出现，再次让整个事件蒙上了一层迷雾。
京城的水，果然深不可测。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天快亮时，她悄悄离开土地庙，凭借着记忆和谨慎，再次钻过那个狗洞，有惊无险地返回了听竹轩。
她迅速换下夜行衣，藏好账册，处理好一切痕迹，然后躺回床上，假装从未离开。
心脏仍在后怕地狂跳。
这一次，她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但值得。
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开始。
沈清辞知道，交上这份“投名状”之后，她在顾九渊手中的筹码，将完全不同了。
而这场围绕着粮草、贪腐和权力的风暴，也将进入一个新的、更加激烈的阶段。
她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