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的手还按在剑柄上,指节被青铜的冷意硌得发麻。岩窟里的水位已经降了半尺,石板上的星纹不再闪烁,第七块摇光的位置微微发烫,像埋着一块刚熄的炭。他没松手,也没拔出剑,只是低头看了眼掌心——那道划伤还在渗血,布条缠得松,血顺着腕骨往下淌,滴在北斗七星的终点。
赵晓曼蹲在石碑旁,紫外线灯的光圈压到最低,电池图标闪了两下,红了。她没关,继续照着碑底刚清理出的刻痕。“越人不渡,叛骨沉渊。”她念了一遍,声音不大,却让王二狗猛地抬头。
“这不就是说……赵家人,本来就不该在这儿?”
没人接话。罗令终于把剑插回石缝,布条重新缠了一圈,打结时用了点力。他掏出手机,支架从包里翻出来,金属关节有些锈,掰直了卡在两块石板之间。镜头对准祭坛中央,他按下录制键,画面一闪,直播开启。
弹幕起初很慢,零星飘过几个“真在这儿?”“昨天说的北斗是真的?”然后是质疑:“摆拍吧。”“这地方连地图都没标。”
罗令没看屏幕。他走到石碑前,把残玉贴在碑面裂缝处。玉裂了那道细纹,贴上去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有东西咬合。青光从裂口渗出,不亮,却稳,顺着碑背爬了一圈。赵晓曼立刻把灯移开,让出位置。
光下,隐文浮现:“血继不绝,代有祭者。”
弹幕炸了。
“这字……是活的?”
“赵崇俨家族被诅咒了?”
“他祖上就是干这个的?用活人祭河?”
王二狗咧了下嘴,又赶紧收住。他抱着猎犬的脖子,低声说:“哥,你真不怕他们删播?”
“删得掉这儿的石头,删不掉网上百万双眼睛。”罗令把手机往上抬了抬,竹竿绑在支架后,举过头顶。画面稳了,祭坛全貌进了镜头。
赵晓曼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纸页边角卷着,是她昨晚整理的族谱对照。“赵承禋,洪武三年奉诏守陵。”她声音平稳,“但‘禋’是祭天之礼,不是镇邪。真正的职责,是主持血祭,确保地脉通畅。而‘沉渊’二字,在古越语中,特指将背叛者绑石沉水,作为祭品。”
弹幕开始刷屏:“所以赵崇俨挖科考队,不是为了藏人,是为了完成仪式?”
“北斗七骸,最后一块是罗令?”
“他们想让他自己走上祭台?”
罗令依旧没看屏幕。他蹲下身,手指划过第七块石板的纹路。那块石板比其他六块厚,边缘有修补痕迹,像是后来嵌进去的。他从包里取出地质锤,轻轻敲了三下。声音闷,但有回音。
“这块下面有空腔。”他说。
王二狗立刻凑过来,猎犬也竖起耳朵。三人合力,用撬棍把石板边缘撬松。二十分钟后,石板翻起,底下露出一个半尺深的凹槽,里面堆着碎陶片和一段腐烂的麻绳。赵晓曼用镊子夹起一片,对着光看。
“这是祭器残片,年代在明代早期。绳结打的是‘缚魂扣’,只有主祭者家族才会用。”
罗令把残玉收回胸口。玉还在发烫,但裂纹没再扩大。他看了眼手机,直播观看人数已经破百万,热搜词条“青山村祭坛”挂在第一。
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卡住。
屏幕定格在赵晓曼举着陶片的瞬间,然后黑了一下,恢复,又卡。王二狗低头看自己手机,信号满格,但直播间提示“网络波动”。
“有人在干扰。”他说。
罗令没动。他拔下手机SIm卡,换上备用卡,再连上李小虎提前架好的移动热点。信号恢复,直播重启。他把手机重新绑上竹竿,这次举得更高,镜头扫过整个祭坛。
“现在,所有人看清楚。”他说,“这不是传说,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赵晓曼继续解读:“‘沉’不是死亡,是沉入水脉。古越人相信,背叛者的骨血能镇住地气,但必须由血脉继承者主持仪式。赵崇俨这些年回乡频繁,不是探亲,是在寻找合适的祭品。科考队只是开始,他需要七具骸骨,对应北斗,最后一具,必须是‘守者’自愿献祭。”
弹幕疯狂滚动:“所以罗令是最后一环?”
“他不能拔那把剑!”
“快阻止他!”
罗令依旧站着,没解释,也没否认。他只是盯着镜头,声音沉:“你们看到的每一处痕迹,都是真的。你们质疑的每一个细节,我们都挖出来了。现在,问题不是我在不在祭台上——是赵崇俨,敢不敢站出来,解释他祖上为什么改铭文,为什么藏工作证,为什么在1999年采购角磨机,用来伪造‘古越祭祀’?”
话音未落,王二狗突然“哎”了一声。
他正低头刷手机,突然抬头,脸色变了。“我刚收到短信,匿名号码,就一句话——‘停播,否则烧村’。”
罗令没反应。他转头看向赵晓曼,“继续。”
赵晓曼点头,翻开下一页笔记。“根据《越地志》残卷记载,‘血祭’需在冬至前后完成,地气最弱时,水脉最易改道。而赵家祖宅,正位于主水脉上游。若在此处点火,不仅能毁证据,还能制造山体滑坡,掩埋整个祭坛。”
弹幕瞬间炸开:“他们在威胁!”
“报警了没?”
“有人拍到赵家那边冒烟了吗?”
罗令把手机镜头缓缓转向东南方向。画面晃了一下,然后稳定。远处山脊线上,一道黑烟笔直升起,不散,被风拉成细长一条,像一根烧焦的线。
直播间人数冲上两百万。
“那是赵家祖宅后山。”王二狗声音发紧,“我昨天还看见有人往里搬箱子。”
赵晓曼盯着屏幕,突然说:“火不是意外。那个方向没有住户,也没有电线。现在是白天,没人会烧荒。这是人为的,目的就是干扰直播,制造混乱。”
罗令没说话。他把青铜短剑从石缝里拔出来,剑身冷光一闪。他用布条把剑绑在后腰,然后重新举起手机,镜头对准浓烟方向。
“你们都看着。”他说,“这不是报应,是销毁证据。有人怕我们挖出更多东西,怕你们看见真相。”
弹幕疯狂刷着“报警!”“定位发给警方!”“直播别停!”
王二狗忽然喊:“信号又不稳了!”
画面再次卡顿,几秒后恢复。罗令迅速把手机切到飞行模式,再连热点,重新上传流。他把支架固定在石台上,用石块压住底座。
“只要电不断,直播就不会停。”
赵晓曼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下一步?”
罗令看着远处的烟,手按在后腰的剑柄上。火光映在残玉的裂纹里,像一道未愈的旧伤。他没回答,只是把手机镜头推近,对准那缕黑烟。
然后,他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