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般的声音撞得我耳膜生疼,火舌突然“轰”地窜高三尺,那道戴青铜面具的身影踏着火苗走出来。
他袍角沾着未熄的火星,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烙下焦黑的脚印。
我闻到焦檀味更浓了,像是某种古旧香料混着血锈,直往鼻腔里钻。
“第二罪——伪善欺世,苏晚晚伏首!”
苏晚晚“咚”地瘫坐在地。
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浸在供桌下的水渍里,手指死死抠进青砖缝,我听见指甲破裂的脆响。
“我没有!”她仰起脸时,妆都哭花了,“我一直都是真心对姐姐的!”尾音发颤,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垂眸摸向腕间银链,系统金纹在皮肤下翻涌成河。
“影织”启动的刹那,荷塘底那只沉了三年的檀木匣浮现在我记忆里——原主死的那晚,我在荷花池底摸到它时,匣盖还沾着水草,里面的信却用丝帛裹得干干爽爽。
半空中突然炸开一片银光,旧信的投影悬在苏晚晚头顶。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我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喊什么,却被信上的字迹哽在喉咙里。
那是她的小楷,娟秀得像画出来的:“只要沈清棠死了,父亲总会心疼我这个‘孤苦表妹’。”墨香混着银芒飘下来,我甚至能分辨出信角那滴没擦净的胭脂印——是她惯用的“醉霞色”。
“你每次咳嗽,都恰好在我父亲面前?”我往前半步,靴底碾碎一片烧残的纸钱。
苏晚晚猛地抬头,鬓边的珍珠步摇乱晃:“那是我真的病了!我……我自小就咳血!”
“真的?”我冲回音婆颔首。
老妇布满皱纹的手按在一副骸骨上,那具骨架腕骨处还沾着暗褐色药渍——是曾给苏晚晚熬药的婢女。
骨节突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有人用指甲刮过瓷碗。
“她说……只要我每日加三分苦杏仁,就能让她咳得更像肺痨……”回音婆的声音像从井底浮上来,“我还看见她半夜偷偷喝水润喉……”
苏晚晚突然发出尖笑,指甲抓向自己的脸:“你们胡说!我才是最苦的那个!我娘死得早,后爹打我,是姨妈接我来相府的!我……我只是想有个家!”她的发簪掉在地上,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倒真像极了她往日装弱的模样。
我转身解下外袍。
春桃缩在角落的软榻上,狐皮斗篷滑到腰际,耳上的药布又渗出淡红的血。
她见我走近,慌忙要起身,却被我按住肩膀。
外袍裹住她的瞬间,她冻得发青的指尖碰了碰我的手背——像只怕冷的小兽在讨暖。
“别怕。”我握住她的手,引导她去碰那具婢女的骸骨。
春桃的手指刚触到骨节,整个人便剧烈一颤。
她原本清亮的眼睛翻起白眼,额角青筋凸起,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咽。
“她说……她恨不能生为嫡女……”春桃的声音突然变了,像两个重叠的人在说话,一个是她原本的软嫩,一个是陌生的阴恻,“恨不能穿我的衣、睡我的床、嫁我未来的夫君……”
祠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沈府的老夫人攥着佛珠的手在抖,二夫人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苏晚晚跪坐在地,盯着春桃的眼神像见了鬼,嘴唇哆嗦着:“你、你是鬼上身!你根本听不见!”
“我是听不见。”春桃突然回神,她眨了眨眼睛,眼泪顺着脸颊砸在我外袍上,“可小姐说,我能替她们说话。”她抬起沾着血渍的手,轻轻按在我心口,“我这里,能听见。”
苏晚晚突然发疯似的扑过来,绣鞋踢翻了香案上的烛台。
可她刚冲到我面前,脚踝便被一道金链缠住——是千丝判的誓缚链。
她重重摔在地上,发髻散成乱草,却还在尖叫:“凭什么?你们都有人替你们说话!可从来没人听我说!”
我俯视着她。
她的眼泪滴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极了原主房里那盒被撕碎的贺礼——当时她也是这样哭着说“姐姐莫怪,我不是故意的”,转头就跟王氏说原主“配不上”那礼物。
“你说你想有个家。”我蹲下来,与她平视,“可家不是抢来的,也不是演出来的。你若早一日坦诚,或许真能被接纳。”我伸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但你选择了最狠的方式——踩着我的尸体往上爬。”
“苏晚晚·欺心之罪,锁!”
判官影的声音落下时,第二道誓缚链从梁上垂落。
金链缠上苏晚晚手腕的瞬间,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我看见链上的“罪”字闪着红光,正往她皮肤里钻——那是系统判定的因果烙痕,洗不掉,抹不净。
“咳……咳!”春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慌忙扶住她,看见她嘴角渗出的血珠,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
她的手攥着我的衣袖,指节发白:“小姐……不疼……”
我喉头一哽,指尖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
腕间银链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系统提示音炸响时,连千丝判的虚影都染上了暖色:“共情非弱,乃刃也。”金纹顺着我眼底往上爬,“顶级谋士·心战统帅,觉醒倒计时:35%。”
与此同时,我听见极远的地方传来“咔”的一声,像有什么尘封千年的东西裂开了。
袖中那片焦糊的凤羽突然发烫,我展开掌心,看见它正缓缓盘旋,尾端竟凝出一点幽绿——像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吱呀——”
祠堂的木门被撞开。
穿玄色劲装的墨痕拖着个铁箱踉跄进来,铁箱底部刮过青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额头全是汗,看见我时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
铁箱上缠着九道锁链,最外层那根黑得发亮,像浸过千年玄铁。
我盯着那铁箱,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春桃的手在我掌心轻轻动了动,我低头,见她用染血的指尖比了个“等”字。
等什么?
或许等那最后一道锁链,锁住所有该锁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