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腕间银链上的红线,它们随着我的心跳一下下发亮,像三根细红绳拴着周文渊的命门。
东墙的月亮爬得更高了,户部方向的灯火忽明忽暗,我摸出袖中顾昭珩刚送来的密报,纸角还带着他袖中的龙涎香——上面“青蚨账”三个小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原来他们不是要杀赵通,是要救。
救了再灭口,让赵通的嘴永远闭在棺材里。
“小姐。”耳侧传来极轻的响动,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潜伏在周府厨房的小竹。
她的声音裹着灶火的余温,“周大人明日未时赴太子宴,亲卫全留在府里守着后宅,地牢那边只留两个值夜的。”
我攥紧密报,指节发白。
这是唯一的机会。
“去取我的狼毫。”我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小竹鬓边的银簪晃了晃,“画地牢的通风口位置,要标清楚磁石机关的位置——周文渊那老匹夫,总爱用这种机关显摆他读过《墨子》。”
小竹应了一声,我却听见她喉咙里滚过一声极轻的抽噎。
抬眼时正撞进她发红的眼眶:“小姐,春桃阿姐的女儿...我在周府扫院子时见过那孩子,瘦得像根豆芽菜,总蹲在井边看水里的月亮。”
我的指尖猛地一颤。
春桃是原主最信任的奶娘,被王氏灌了哑药扔进乱葬岗前,把刚满月的女儿托付给我。
那孩子的玉佩还在我妆匣里,玉坠上“念安”二字被我摩挲得发亮。
“所以阿苦必须活着。”我把玉佩塞进小竹掌心,“去拿药包,遇热散香的那种,麻痹守卫嗅觉的。”
子时三刻,玄影的暗号从院角传来——三短一长的蝉鸣。
我掀开窗纱,月光落在他腰间的玄铁匕首上,泛着冷光。
“水道查过了,通到地牢后墙的通风口。”他压低声音,“顾王爷的人在城外接应,若是有变——”
“没有变。”我打断他,把画好的路线图塞进他手里,“周文渊要是真去赴宴,这就是条活路;要是没去...”我摸了摸腕间银链,红线在暗处泛着妖异的光,“心网会告诉我。”
玄影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带起的风卷走我半片裙角,像一片被夜风吹散的云。
地牢的潮气顺着通风口漫上来时,我正蹲在周府外的槐树后。
更夫敲过三更,两个守卫的影子在墙根晃了晃,其中一个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奶奶的,这鬼天气,咋突然有股子甜香?”
另一个踹了他一脚:“闭嘴!周大人说过,地牢里的东西比金子还金贵。”话音未落,两人的影子晃了两晃,接着“噗通”两声栽倒在地。
我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药包,余温还在——小竹熬了整夜的药,说这味香要混着灶火的热气才最浓。
铁栅门被玄影的磁石钥匙打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地道里很黑,只有我的银链在发亮,照出满地的碎瓷片——是阿苦被打断的针。
再往前走两步,锁链声突然响起来,像有人在地上拖着重物。
“别过来!”一道嘶哑的男声撞进耳膜,带着血锈味,“他们说...说我要是跑了,全村老小吃药的钱就断了。”
我摸出春桃的玉佩,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照得玉坠上的“念安”二字泛着暖光。
“春桃的女儿,现在在沈家西院。”我蹲下来,把玉佩轻轻放在地上,“她说过,要等阿苦叔叔用九转针给她治哑病。”
锁链声猛地停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像老树根在裂开。
阿苦的手从阴影里伸出来,指甲盖全是黑的,却小心地避开了玉佩上的雕花。
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出来,左边颧骨有道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她...她还活着?”
“活着。”我看见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缠着破布,那是执针的手,“所以你得跟我走。”
变故发生在出地牢的路上。
最后一道门刚打开,拐角突然传来铃铛响——是守卫的铜铃。
“有刺客!”一声喊划破夜空,我背着阿苦的手猛地收紧,他断指的伤口蹭到我颈侧,疼得我倒抽冷气。
“清棠!”顾昭珩的声音从府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戏谑的冷,“本王奉圣命查缉私盐,周大人这后宅的地窖...怕不是藏了私盐?”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月光里他的玄色王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螭纹玉牌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
周文渊的身影从廊下闪出来,颈侧的红痕已经爬到耳根,像条吐信的毒蛇。
他盯着我背上的阿苦,咬牙切齿:“沈姑娘这是——”
“周大人不是去太子府了?”我打断他,故意把阿苦往怀里带了带,“看来太子的宴,不如地牢里的宝贝金贵?”
周文渊的脸瞬间煞白。
顾昭珩的亲卫已经冲了进来,刀鞘撞在青砖上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发疼。
我趁乱跃上停在巷口的马车,阿苦在我怀里突然咳起来,血沫溅在我衣袖上,开出一串红梅花:“九转针...要施针者的心头血引气。我教你,但...活不过三日。”
回府时天已经蒙蒙亮。
阿苦在暖阁的软榻上写针法要诀,他的右手抖得厉害,每写一笔都要停顿片刻。
我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在一点点往下掉。
“影脉穴。”他突然在经络图上点了点,“被青鸾阁洗脑的人,这里有淤结。”
我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那是太阳穴下三寸的位置。
“他们给我种了忘忧蛊。”他的鼻血突然流下来,滴在“影脉穴”三个字上,晕开一片红,“今夜...蛊虫会爆。”
我握紧腕间的银链,心网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覆在他的识海上。
最后一缕意识涌进来时,我听见他说:“张先生...知道谁是幕后主祭。”
丝语者的虚影在窗外一闪而过,她的银白长发扫过阿苦的手背,系统提示音轻得像一片雪:“影线共感·范围+1。”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闪电照亮阿苦写了一半的笔记,最后一行字被血浸透了——“忘忧蛊,需每月初一...”
我摸出帕子要替他擦脸,却触到一片冰凉。
阿苦的手垂了下来,经络图上的血还在渗,把“每月初一”四个字泡得模糊不清。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我盯着那片血字,突然想起周文渊书房窗棂上的乌苓草标本——那是他私通青鸾阁的证据。
可此刻我更在意的,是阿苦没写完的“每月初一”。
雷声响第二遍时,我把经络图收进檀木匣里。
匣底压着春桃的玉佩,“念安”二字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雨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