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寒舟早早便开始晨练,直到金嬷嬷告诉他,早饭准备好了,二少夫人也起了,他这才收起长剑。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肩头洒下一片暖金,他瞧着正在对镜梳理长发的林蓁蓁,眉眼温和:“母亲方才让赵嬷嬷送来了对牌和钥匙,还有这些。”
他走上前,将一本边角已有些磨损的厚厚的册子轻轻放在妆台上。
林蓁蓁放下玉梳,好奇地拿起那本沉甸甸的册子。
深蓝色的封皮上并无字样,只以银线勾勒着简单的云纹。
她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详细记录着一处位于西市的绸缎庄,店名、位置、掌柜姓名、年收益、甚至历年大的支出项目,都清清楚楚。
她微微一怔,继续往后翻。
一页页,一行行,记录着京都及京郊各处属于陆寒舟名下的产业。
除了那间绸缎庄,还有两间生意不错的茶馆,一间中等规模的酒楼,京郊三个庄子的田产分布与收成,以及零星几家售卖胭脂水粉或南北杂货的铺面。
每一处产业都记录得极为详尽,从购入时间,成本,到历年盈亏,掌柜伙计的变动,甚至周边同类产业的竞争情况,都有简略的备注。
看得出来,记录者花费了极大的心血,不仅是在管理,更是在用心经营。
林蓁蓁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备注上,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一个雍容的妇人,在无数个夜晚,于灯下仔细核对着账目,蹙眉思索着经营之道,为儿子的未来一点点筹划积累。
她想起解素珍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和略显挑剔的眼神,此刻才真正明白,在那份强势与苛刻之下,深藏的是怎样一份沉甸甸的母爱。
她将这些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是看得出来用心良苦。
陆寒舟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神色变化,轻声道:“母亲这些年,很不容易。父亲志在沙场,不擅庶务,侯府中馈大半压在她一人肩上。大哥那边......可以世袭侯爵的位置,还有大哥自己挣来的大将军头衔,不用她操心。而这些......都是她一点一点为我攒下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
他从前或许知道母亲辛苦,却未必如此清晰的了解这份辛苦的具体形象,这一笔一划,一厘一毫,皆是心血。
林蓁蓁合上册子,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那点因解素珍过往刁难而存下的芥蒂,似乎在这一刻真正消散了。
她抬眸看向陆寒舟,眼神清亮:“你母亲很厉害!”
陆寒舟唇角微扬,握住她的手:“现在,要辛苦夫人与我一同接手了。怕不怕?”
“怕什么?”
林蓁蓁挑眉,恢复了她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
“不就是看账本,管铺子嘛!我要是不行这不是还有你嘛!”
虽然,她是有些不想动脑子的,但是如果需要她来经营两个人的小家,她也是很乐意的。
陆寒舟低笑出声,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那......我们先从何处看起?”
“自然是从最赚钱的看起!”
林蓁蓁毫不犹豫,手指点在册子第一页那家绸缎庄上。
“带路吧,陆二公子?”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接下来的几日,陆寒舟便陪着林蓁蓁,一家一家地巡视,接手这些产业。
他们并未大张旗鼓,多是低调前往,查看账目,熟悉掌柜伙计,了解经营状况。
林蓁蓁虽从未经营过古代商铺,但她脑子活络,观察力敏锐,又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时常能提出些令陆寒舟和那些老掌柜都眼前一亮的问题或想法。
比如在绸缎庄。
她发现采买的布料多是京都流行款式,便建议是否可以尝试引进一些江南新颖的软烟罗,金白纱。
或是西北特色的毛毡绣品,差异化经营。
在茶馆,她见说书先生总讲些老段子,便提议不如偶尔也讲讲她那本《侠女闯天关》里的精彩片段,或许能吸引更多年轻客人。
乐得老掌柜直呼:“二少夫人这主意妙啊!”
陆寒舟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与掌柜伙计交谈时那自信从容,偶尔灵光一闪的模样,眼底的欣赏与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并不多插手,只在她需要时从旁补充一二,大多时候,只是微笑着注视着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他们查看完京郊最后一处田庄,夕阳已将天际染成绚丽的橘红色。
马车并未直接回城,而是驶向另一条岔路。
“还要去哪?”
林蓁蓁撩开车帘,看着窗外渐趋荒凉的景致,有些疑惑。
陆寒舟神秘一笑:“带你去个地方,母亲特意交代,一定要带你去看的。”
马车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处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的院落前缓缓停下。
不同于城中那般热闹繁华,此处的环境清幽,格外有一股世外桃源的味道。
粉墙黛瓦,门前种着几株翠竹,显得格外雅致。
“这是......”
林蓁蓁被陆寒舟扶着下了车,打量着这处陌生的宅院。
“进去看看。”
陆寒舟牵着她的手,拿出钥匙打开门锁。
推开沉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并非富丽堂皇的厅堂,而是一处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的庭院。
院中有一方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悠闲游弋,边上错落有致地种着些花草果树,虽因初春还未繁盛,却已能想象春夏时的生机勃勃。
一座精巧的二层小楼临水而建,推窗便可望见远处连绵的山峦和近处的潺潺溪流。
“母亲说,这里离那些庄子和铺面都近,方便照看。她想着......我们或许偶尔会想出来散散心,或是忙得晚了不便回城,有个落脚处。”
陆寒舟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响起,“这地方,是她几年前就悄悄置办下的,一直留着,未曾告诉任何人。”
林蓁蓁怔住了。
她一步步走进院子,手指拂过冰凉的石栏,看着夕阳的余晖为小楼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听着耳畔清脆的水流声和归鸟的鸣叫,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