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由百姓自行决断,恐怕十人之中有八九都会反对这项工程。”
“然而十年后的今天,无论是朝堂重臣,还是普通百姓,谁还会对当年修建水渠之事心存不满?”
“无人再有怨言。”
“因为水渠建成之后,原本干旱的关中平原,如今已成沃野千里,粮食产量也因此大幅提升。”
“如今百姓只悔为何不早些动工,若能早建一年,便可早一年迎来丰收。”
“因此,若以十年前的民意而论,修渠之举无疑是背离民心的。”
“但秦国、秦王能因一时的民意反对,就放弃这项利在千秋的重大工程吗?”
“我认为不能,许师以为如何?”
许子听了,不禁长叹一声,缓缓点头,表示认同扶苏之言。
他自然清楚关中水渠的意义,更亲眼见证了它建成之后对秦国带来的巨大变化。
那确是将关中之地,化作千里良田!
若他是当年的君主,明知这项工程将带来如此深远的益处,
哪怕万人反对,哪怕背离一时民意,哪怕百姓不解,他也会坚定地推行到底。
扶苏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认为,为君者,应当‘重民心、敬百姓’,而非一味‘顺民心、从民意’。”
“唯有如此,才能既顺应人心,又不被民意裹挟。”
“既能体察百姓疾苦,又能在短期的困苦与长远的利益之间,做出坚定而正确的抉择。”
“许师,您以为如何?”
许子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你说得有理,作为一国之君,你说得对。”
“重民心,敬百姓,这便是你的为君之道吗?”
“或者,这便是你从农家学派中领悟出的治国为君之道?”
秦王嬴政凝视着天幕上的太子扶苏,低声自语。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能有如此深刻的见解,扶苏将来若为君主,必定是称职的。
不,不止是称职,更应说是极为出色的君主才对。
只是可惜,如此出众的扶苏,却并非他真正的血脉。
一念及此,嬴政对天幕中的“自己”不由生出几分羡慕与嫉妒。
而这份情绪,最终也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希望扶苏此次巡视天下归来,能有真正的成长。”
毕竟,若天幕不能赐予他长生之术,而他又无法从别处觅得长生之法。
那么,庞大的秦帝国,终究也需一位继任者。
诸位公子之中,乃至包括公主,纵是百里挑一,也终究是扶苏最为出类拔萃。
而肩负秦王厚望的扶苏此刻,正命随行队伍停驻路边,仰望着天幕,一边激动不已地记录着天幕中太子扶苏的话语。
若说先前的他,只把天幕上的扶苏当作一个被父王夸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虽无恶意,但也难以真正产生共鸣。
但在出巡天下,走访众多孤寡老人,亲眼目睹了百姓疾苦之后,
扶苏对过去儒家所传授的“仁”,也有了新的认知。
那套“仁”的理论,过去太过空泛,缺乏实际内容。
他更渴望一种真正能落在实处、切实帮助百姓的“仁”!
尽管他已意识到自己需要怎样的“仁”,但受限于经历、见识与学识,始终无法将其清晰地表达出来。
而如今,当这位深入研习农家经典、并能推陈出新的太子扶苏将自己的见解娓娓道来时,
扶苏只有一个感受——天幕之上的“自己”,才是真正懂他之人!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正是扶苏心中所思所想!
有了太子扶苏这番精准的表达,扶苏只想大声说出:
“让百姓能活命,吃上饭,不被欺压!”
“无论何时何地,都须防灾救荒!”
“要重视民心,爱护百姓!”
“这才是我心中的君主,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为君之道!”
就在这一刻,公子扶苏终于体会到,被另一个“自己”引领前行的畅快。
过去他思索不清、困顿不解的问题,如今被另一个“自己”一语道破。
这种寻得心中所求、坚定前行之路的喜悦,简直难以言表。
而不仅仅是扶苏有此感,另一边的农家门人弟子,同样心潮澎湃。
“太子扶苏殿下此番言论,字字珠玑,令人深省,妙不可言!”
“有了太子对农家思想的全新阐释,我们只需将许师与太子的辩论内容加以整理。”
“便能提炼出一套全新的农家思想主张。”
“届时,农家相较于诸子百家,将更具说服力与影响力。”
“将来,天下也将有更多学子愿意研习我农家之学!”
“老夫先前所料果然没错,农家之兴,必始于太子扶苏之身!”
“而今,正是见证之时!”
陈相激动得手舞足蹈,难以抑制内心的欣喜。
而他身旁的数十上百名农家弟子,脸上也尽是欣喜与期待的神情。
虽然他们淡泊名利,但作为农家传人,也盼望着农家学说能真正广为流传、为世人所重。
毕竟,他们肩负着农家思想传承的使命与责任。
而现在,随着太子扶苏对农家思想的革新与发展,他们或许再也不用忧虑农家理念是否还能延续下去的问题了。
毕竟真正有价值的思想,就像珍贵的黄金一样。
即便你将它埋藏在深山老林之中,或许一时无人问津,但随着时间推移,终究会有人发现这块宝藏,并将它拾起,重见天日。
同样的道理,即便现在还无人察觉经过创新后的农家治国理念有多么出色,但等到他人尝试用其他诸子百家的治国之道而失败之后,
最终,他们仍会重新将目光投向农家的治国思想,并尝试以农家的理念来治理国家。
而只要他们真的去尝试一次,便可以肯定,这套全新的农家治国之道,绝不会让施行者失望。
更何况,如今农家思想背后还有太子扶苏这样一位极具分量的旗帜性人物!
相较于其他诸子百家,有太子扶苏站台的农家学说,显然更具吸引力。
说得再直白一些,如今太子扶苏已然站在农家这一边,他们还用得着担心农家思想无法流传后世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大哥,太子扶苏殿下既然曾随许师学习农学,如今又对我们农家思想加以革新,显然他已经是农家的一员了。”
“那么日后我们依据今日太子扶苏殿下与许师论道的内容,编撰出新的农家言论时,又该以何种尊称来称呼太子扶苏殿下呢?”
“是称‘农家·太子扶苏’?”
“还是尊为‘农家·扶苏子’?”
“亦或是‘农家·太子扶苏子’?”
“又或者还有其他更为妥当的称呼?”
陈辛望着大哥陈相,嘴角带着笑意地说道。
听着弟弟在每个称呼前都特意加上“农家”二字,陈相也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眼下太子扶苏只是跟随许师学习农学,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涉猎其他诸子百家的学说了。
因此,趁着太子扶苏尚未学习其他学派思想之前,尽早为他定下一个农家的身份,这样即便日后他再去学习其他诸子之言,他们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太子扶苏本就是农家之人。
甚至还能站在道义高地上,批评指责那些妄图将太子扶苏纳入自家学派的人。
更何况,日后太子扶苏注定会成就非凡,若能将其与农家绑定在一起,那么今后世人谈起太子扶苏时,也自然会连带提到他们农家。
如此一来,他们就更不用担心农家思想的传承问题了!
“这事得慎重考虑,毕竟我们这个世界也有一位扶苏。”
“如果尊称他为‘扶苏子’,容易让人误解为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公子扶苏。”
“而且如果将来这位公子扶苏也晋升为太子,那称他为‘太子扶苏子’或‘太子扶苏’,都可能引起混淆。”
“是太子扶苏的功绩,就应归于他本人,不能随意转嫁到别人身上。”
“否则,就是对太子扶苏殿下的不敬!”
“因此,有关太子扶苏在我们农家内部的尊号,必须认真斟酌,同时也要与公子扶苏明确区分开来。”陈相沉下心来,神色严肃地说道。
在场的农家弟子纷纷点头,认为陈相所言极有道理。
于是,众人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在农家内部为太子扶苏确立一个既能表达尊敬,又不会与公子扶苏混淆的尊称。
【“如果百姓没有粮食,那么国家就会失去赖以存在的根本。”】
【“所以,国家和君主都必须把农业生产放在至关重要的位置。”】
【“至于珠玉金银这类东西,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对那些还在忍受饥寒的百姓而言毫无意义。”】
【“其次,强大的军队是国家安定的根本依靠!”】
【“而军队最需要的就是充足的军粮和稳固的兵源,这两项都必须依靠农业来支撑。”】
【“再者,农业是施行道德教化的基础和保障!”】
【“鼓励百姓务农,能使百姓风气淳朴,从而更易被统治者所驱使和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