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的话音在冰冷的隔离病房内落下,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他眼中的银辉已彻底敛去,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那不容撼动的决心。
林微紧握着他的手,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微弱的脉搏和冰凉的体温。医生的话在她耳边回响——透支生命潜能,伤势恶化,必须绝对静养。
可他们都知道,司徒玄不会给他们静养的时间。
「代价……当然要付。」林微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锋,「但现在,你需要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她将沈砚之的手轻轻放回床边,为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眼神却已锐利如鹰。她必须在他再次被迫出手前,结束这一切。
「陈指挥官,」林微接通通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沈先生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请加派可靠人手守卫医疗中心,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基地内部的医护人员。」
她必须排除一切潜在风险。司徒玄能操控镜像,能潜入核心系统,难保不会伪装成医护人员进行暗杀或干扰。
「明白!我立刻安排最核心的警卫班轮守!」陈深立刻回应,语气中充满了对林微和沈砚之的感激与信任。「能源核心已初步稳定,技术人员正在全力修复控制系统。林顾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司徒玄的目标是我们,或者说,是我们的‘能力’。」林微走到病房的观察窗前,看着外面走廊上匆忙奔走的救援和维修人员,眼神深邃,「他导演这场大戏,逼我们亮出底牌,绝不会只满足于‘记录’。他一定在等,等我们力竭,等我们露出破绽,然后……发出致命一击。」
她顿了顿,继续道:「通知技术部门,重点排查基地所有对外、对内的数据流,尤其是异常的小规模、高频次数据传输。司徒玄很可能在实时将收集到的数据发送出去。」
「已经在做了!」陈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技术组刚刚反馈,在基地西北角一个废弃的通讯中继站,发现了极其隐蔽的、加密的微弱信号发射,信号指向境外某个无法追踪的卫星节点!我们正在尝试定位信号接收的具体坐标,并进行干扰!」
「很好。」林微眼神一凝,「不要立刻干扰,想办法反向植入追踪程序,或者分析其加密模式。另外,加强对那个区域的监控,但不要打草惊蛇。」
她需要找到司徒玄的藏身之处,或者至少,找到他接收信息的据点。
「收到!」
结束通讯,林微回到沈砚之床边。他已经再次陷入昏睡,呼吸微弱但平稳,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在对抗着什么。
林微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尝试入睡,而是将意识沉入了自己的识海深处。
经历了能源核心的狂暴冲击和强行引导守护之力的消耗,她的识海一片黯淡,那原本生机盎然的药庐虚影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有中央那株代表与沈砚之命运联结的嫩芽,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绿芒,如同风中的残烛。
「还是……太弱了吗……」林微的意识体站在黯淡的药庐前,感受着自身的虚弱与无力。
面对司徒玄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面对轮回司深不可测的庞大势力,她这点力量,似乎远远不够。每一次都被动应对,每一次都险象环生。
这一次,若非沈砚之在绝境中意外觉醒,他们已然葬身火海。
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难道要永远这样被动挨打?永远等着身边的人为自己牺牲?
不!
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心底涌动、沸腾!
她不要做被命运摆布的棋子!不要做被敌人观察的实验品!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她要拥有足以保护所爱之人、足以碾碎一切阴谋的力量!
这股决绝的意念,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在她识海中轰然燃烧!
「嗡——」
就在这极致的情感冲击下,那黯淡的药庐虚影,猛地一震!
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巨兽,被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唤醒!
药庐不再是虚影,它开始变得凝实,那些模糊的梁柱、药柜、瓦砾变得清晰可见,上面甚至浮现出无数古老而繁复的、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符文!整个空间都在剧烈地扩张,原本的边界如同冰雪消融,显露出更深邃、更浩瀚的区域!
一股磅礴无尽、古老苍茫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药庐深处涌出,瞬间充斥了林微的整个识海!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林微的身体表面,浮现出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青色光晕。她握着的沈砚之的手,那冰凉的触感似乎都因此回暖了一丝。
识海内,林微的意识体震撼地看着眼前翻天覆地的变化。
药庐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靠药材间接影响命运的工具,它仿佛活了过来,成为了一个拥有自身意志和规则的、独立的世界!
她“看”到,在药庐的最深处,原本是一片迷雾的地方,出现了一卷悬浮于空中的、由无数星光汇聚而成的古老卷轴。卷轴缓缓展开,上面并非文字,而是流动的、变幻的影像与法则线条。
一段信息,如同洪钟大吕,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司命者,非顺命,乃执命。」
「掌生机,控死寂,断因果,续时空。」
「药庐为基,意志为引,尔心所见,即命运之所向。」
这不是传承,而是……确认!是烙印在血脉灵魂中的权柄,在此刻,因她强烈无比的自我意志和对命运的抗争决心,而真正苏醒!
她明白了。
以前的她,只是药庐的被动的使用者,通过药材去“影响”既定的命运轨迹。
而现在,她是“司命者”!她可以更直接地“干涉”甚至在一定范围内“定义”命运!
她“看”向了那卷星光卷轴,意念集中。
卷轴上,光影流动,迅速聚焦,显现出了基地西北角那个废弃通讯中继站的实时画面!画面清晰无比,甚至能放大看到中继站外部伪装网下隐藏的、正在微弱闪烁的信号发射器!
不仅如此,她还能隐约“感知”到,一股冰冷的、带着贪婪和审视意味的意念,正通过那个发射器,如同隐形的触手,试图再次探入基地,尤其是在医疗中心和能源核心区域徘徊!
是司徒玄!他果然还在窥视!
「找到你了……」林微的意识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
她尝试着调动那新生的、名为“司命”的力量。这股力量并非蛮力,更像是一种对规则的理解与运用。她将意念锁定在那股冰冷的窥视意念上。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切断”的动作。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在那无形的层面,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命运之剪,“咔嚓”一声,将那根连接着司徒玄的窥视意念线,轻易剪断!
……
基地西北角,废弃中继站内部,一个隐藏的密室里。
司徒玄正闭目凝神,通过特殊设备接收并分析着从基地内部传回的、关于林微和沈砚之能量波动的最后一批数据。他嘴角噙着一丝满意的笑容,仿佛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司命者……守护者……果然如此。在绝境中爆发的力量数据,比以往任何记录都要完美……月夫人一定会非常满意……」他喃喃自语。
然而,就在下一秒!
他猛地睁开眼睛,脸上那优雅从容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与难以置信!
「信号……被强行切断了?怎么可能?!不是技术干扰,是……是根源上的‘断开’?」
他试图重新连接,却发现那股原本如同蛛丝般牵连着基地的感知力,仿佛被某种更高层级的力量直接“抹除”了,再也无法捕捉到分毫!
不仅如此,他面前那台精密的信号接收和分析设备,屏幕猛地一花,所有数据流瞬间中断,只剩下刺眼的雪花!
一种脱离掌控的不安感,第一次涌上司徒玄的心头。
「林微……是你吗?」他眼神阴鸷地看向基地核心方向,「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迅速操作备用设备,试图启动预设的另一个后手,却发现那个隐藏在基地通风系统深处的、携带高爆炸药的微型无人机,也失去了联系!与控制端的链接同样被一种诡异的方式彻底切断!
「断得……真干净啊……」司徒玄缓缓站起身,脸上再无之前的戏谑与从容,只剩下冰冷的凝重。「看来,这场戏,不能再按原剧本演下去了。」
他意识到,林微的身上,发生了某种他未曾预料到的、本质上的蜕变。这种蜕变,让他的“观察”和“引导”失去了意义,甚至带来了威胁。
他必须重新评估,甚至……亲自入场了。
……
医疗中心病房内。
林微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底深处,一丝淡淡的青色流光一闪而逝,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之前的急切与焦虑,多了几分沉静与掌控感。
她刚才,不仅切断了司徒玄的窥视,还顺手利用司命之力,感知并“定义”了那几个隐藏在基地各处的、由司徒玄埋下的物理性后手(如微型无人机)处于“失效”状态。这种失效并非破坏其结构,而是从“因果”层面暂时剥夺了其被成功激活的可能性。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力量消耗并不算剧烈,但效果却立竿见影,直指核心。
「这就是……司命的力量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体内那焕然一新、如臂指使的磅礴生机。
「林顾问!好消息!」通讯器里传来陈深兴奋的声音,「那个隐蔽的信号发射突然中断了!我们尝试追踪的最后一段信号指向了市郊结合部的一个废弃物流仓库!已经派出侦查小队!另外,我们之前监测到的几个异常能量点(指微型无人机)也同时失去了活性!」
「我知道了。」林微平静地回答,对此并不意外。「让侦查小队小心,司徒玄很可能还在那里,或者布置了陷阱。没有我的指令,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
结束通讯,林微看向床上依旧昏睡的沈砚之,轻轻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休息吧,」她低声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接下来,交给我。」
她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对守卫的警卫队长低声吩咐了几句,确保沈砚之的绝对安全。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朝着指挥室的方向走去。
步伐沉稳,背影决绝。
当她走进指挥室时,陈深和其他核心人员立刻围了上来。众人看着她,眼神中都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刚才信号和威胁的突然解除,太过诡异和及时,他们隐约感觉到,这可能与这位神秘的林顾问有关。
「林顾问,你……」陈深欲言又止。
「我没事,而且感觉很好。」林微打断了他,目光扫过众人,直接切入主题,「司徒玄的据点已经锁定,但他为人狡猾,肯定留有后手。我们现在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一个能让他主动现身,并且无法再逃脱的计划。」
「主动现身?」一位作战参谋皱眉,「这恐怕很难,司徒玄擅长隐匿和操控,他吃了这次亏,恐怕会更谨慎。」
「如果他最想要的东西,就摆在他面前呢?」林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林顾问,你的意思是?」陈深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想要数据,想要观察‘司命者’和‘守护者’的能力。」林微走到战略沙盘前,目光落在那个代表废弃物流仓库的坐标点上,「那我们就给他一场‘表演’。」
「表演?」
「没错。」林微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一场足以让他确信,‘司命者’因强行使用力量而遭到严重反噬,濒临死亡,‘守护者’为救她而力量崩溃,同样陷入绝境的……终极表演。」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这太危险了!」陈深立刻反对,「万一司徒玄不上当,或者将计就计,发动强攻,你们……」
「这是最快引出他,并且将战场控制在我们预设范围内的办法。」林微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失去了远程窥视的能力,就像失去了眼睛。他现在急需确认我们的状态,尤其是确认我的状态。一个‘濒死’的司命者,对他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无论是为了捕获,还是为了补全最后的数据。」
她看向陈深,眼神锐利:「陈指挥官,我们需要你的配合。调动基地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制造一场逼真的‘能量失控’和‘抢救’戏码。动静要大,要足够‘真实’,要让司徒玄布置在附近的眼线能够‘恰好’捕捉到。」
「那沈先生那边……」陈深还是有些犹豫。
「他需要‘昏迷不醒’,‘气息微弱’。」林微早已想好,「我会用我的力量,暂时模拟出这种状态。至于司徒玄是否会怀疑……当他看到‘守护者’连自身都难保时,怀疑也会减少大半。」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将计就计,摸清司徒玄最后底牌,甚至……重创乃至擒获他的机会!」
指挥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林微的计划大胆、冒险,甚至有些疯狂。但仔细想来,这确实是打破目前被动局面,化明为暗的最佳策略。
「好!」陈深猛地一捶控制台,下了决心,「就按林顾问说的办!技术组,立刻模拟能量失控的数据模型和能量逸散特征!医疗组,准备‘抢救’设备和血浆!作战组,秘密向仓库区域渗透布控,设置伏击圈!行动代号——‘请君入瓮’!」
命令一下,整个基地如同精密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不过这次,是为了演一场戏,一场针对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的死亡之戏。
林微站在指挥室巨大的监控屏幕前,看着各部门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眼神平静无波。
司徒玄,你不是喜欢看戏吗?
那就好好看着。
这最后一幕,由我,来为你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