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睁开眼的那一刻，崔宇星正扶着她靠在冰晶宫殿的残垣上。她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衣袖上，微弱地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右臂从她背后抽出来，忍着脱臼处传来的钝痛站起身。
风雪已经停了，但荒原上的极光余晖还在空中浮动，像一层薄纱盖在冻土之上。
周砚之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裂口边缘。他的骨铃在风里轻轻响了一声，拼接礼服的下摆沾满了碎冰。他快步走过来，面具下的声音有些哑：“你们出来了。”
崔宇星点点头，转身将林晚秋小心地交给周砚之。她身体很轻，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周砚之用符囊垫在她头下，低声说：“她撑得住。”
“我们得走。”崔宇星活动了下左肩，耳钉微微发烫，“这里不安全。”
三人开始向南移动。荒原一望无际，脚下是硬结的雪壳，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崔宇星走在最前面，右手垂着，掌心朝内贴在腿侧。那道旧伤还没好，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筋骨。
天色渐暗时，他们进入一片低洼地带。四周的地势起伏不大，只有几块突出的黑色岩层散落在雪地中。远处有断断续续的嚎叫声传来，像是某种野兽在叫。
周砚之忽然停下脚步，左手按住腰间的骨铃。
“不对。”他说。
话音刚落，前方雪堆猛地炸开，一头通体雪白的狼冲了出来。它的眼睛泛着紫光，瞳孔像被烧过的玻璃，没有焦距。它落地后没有扑击，而是低伏着身子，喉咙里滚出嘶吼。
接着，第二头、第三头……从四面八方的雪堆下钻出十几只雪狼，全部双眼泛紫，围成半圆缓缓逼近。
崔宇星立刻抬手，在身前凝出一道冰墙。冰层刚成型，周砚之也甩出三具亡灵骷髅兵，挡在林晚秋面前。
可就在骷髅兵举起骨刀的一瞬，其中一具突然转过身，刀锋直指崔宇星胸口。
“什么？”周砚之猛地后退一步。
另一具骷髅也调转方向，第三具更是直接跃起，朝着崔宇星劈下。
崔宇星侧身闪避，左手在地上一拍，三根冰刺破雪而出，将两具骷髅钉在原地。第三具被他一脚踢飞，撞在岩石上碎成几块。
“你的傀儡失控了！”他喊。
“我知道！”周砚之咬牙，手指快速划动符文，试图重新连接控制链，可那些骷髅只是僵了几秒，又开始缓慢转向。
雪狼群趁机发动进攻。它们不再包围，而是集体扑向中间区域。
崔宇星来不及多想，双手同时压向地面。一圈冰环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将所有雪狼和失控的骷髅一同封进半透明的冰壳之中。冰牢成型的瞬间，他听见系统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不是提示，更像是一种回应。
冰壳内部，雪狼疯狂撞击，爪子刮擦着内壁留下道道痕迹。其中一头体型最大的站在中央，额头有一道陈旧的伤疤。它的紫瞳盯着崔宇星，嘴里发出低沉的鸣叫。
崔宇星盯着它。
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波动，微弱但清晰，来自冰核深处。那种频率，和他在废墟里第一次觉醒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里面有东西。”他对周砚之说，“不是普通的暴走。”
“你要干什么？”周砚之看出他的意图。
崔宇星没回答，走到冰牢前，伸手触碰那头领狼的额头。寒气透过皮肤传来，但他没有收回手。他闭上眼，用共鸣去感应对方体内的能量流。
混乱、破碎、带着撕裂感的回响在他意识中炸开。他看到无数画面碎片：一座倒塌的塔，一个被冰封的人影，还有……一小块正在融化的蓝色晶体。
就是它。
冰核碎片。
系统震动加剧，三道不同的冰系魔法波动模式接连浮现。每一次都是新的感知记录——第一道来自狼群撞击冰牢的力量反馈，第二道是它体内碎片释放的冷源冲击，第三道则是它临死前挣扎时引发的环境共振。
三道印记叠加的瞬间，崔宇星感到体内一阵温热流动。
真言刻痕，凝结。
他睁开眼，手掌仍贴在狼头上，低声说：“爆。”
整片冰牢剧烈膨胀，随后轰然炸裂。冲击波横扫四周，雪狼群被掀翻在地，有的当场断裂肋骨，有的直接被震晕。幸存的几只挣扎着爬起，眼中紫光闪烁不定，最后拖着伤腿逃向荒原深处。
崔宇星单膝跪地，喘了口气。右臂忽然传来异样感，他低头看去，发现手掌外侧已经结了一层霜白色的硬壳，摸上去不像冰，也不像皮肤，更像是某种矿物渗入了血肉。
他试着活动手指，能动，但动作变得迟缓。
周砚之抱着林晚秋走过来，看着他的手：“你受伤了？”
“还不知道。”崔宇星把手收回来，塞进风衣口袋，“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岩层下扎营。周砚之用符纸围出一圈简易防护阵，又点燃篝火。火焰很小，只能照亮周围几步的距离。林晚秋靠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脸色依旧苍白。
崔宇星坐在火堆边上，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那层霜壳没有融化，反而向上蔓延到了小臂。冰纹细密如藤蔓，沿着血管走向延伸，触碰时没有温度，也没有痛觉。他试着用魔力驱散，却发现自己的能量流经过那里时会有短暂滞涩，像被什么东西卡住。
周砚之蹲在他旁边，摘下一只骨铃放在地上。铃身微微颤动，里面传出断续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语。
“这些狼……”周砚之开口，“不是自然变异的。”
“我知道。”崔宇星盯着火苗，“它们体内有冰核碎片，和我体内的来源一样。”
“那你刚才接触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别的东西？比如……指令？”
崔宇星摇头：“只有混乱。像是被人强行塞进去的，没有规律，也没有控制信号。”
周砚之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戴上骨铃：“我的傀儡也是。它们不是叛变，是被覆盖了原来的咒印。现在我能感觉到，面具下面的诅咒也在动。”
他抬手摸了摸左脸的咒纹，那上面有一道裂痕，正慢慢变深。
崔宇星没再说话。他把右手举到眼前，看着冰纹一点点爬上手腕。他知道这不只是副作用，而是一种侵蚀。但他不能停下。
远处的风里，传来一声微弱的狼嚎。篝火跳了一下，熄灭了一角。
周砚之忽然抬头。
“你还记得康文瀚说的话吗？”他问，“他说你是数据流里的异常值。”
崔宇星点头。
“可如果真是这样，”周砚之声音压低，“为什么只有你能唤醒系统？为什么只有你能让冰核产生反应？为什么那些被污染的东西，都会因为你出现而崩溃？”
崔宇星看着他。
火堆旁的阴影里，他的右臂已经蔓延到肘部，冰纹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哑光，像一件正在成型的武器。
他抬起那只手，轻轻握了下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