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睁开眼的时候,光线很暗。他眨了眨眼,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头顶是弧形的金属舱盖,正缓缓开启。空气里有淡淡的药水味,还混着一点铁锈的气息。他动了动手臂,身体像是被什么压过一样,每一块骨头都在发沉。
但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东西在跳。
不是心跳,也不是呼吸,而是一种更深处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响着,像有人在他胸口放了一块石头,轻轻敲打。
他坐了起来。
医疗舱发出轻微的嗡鸣,四周的仪器一盏接一盏熄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干净的战术服,左耳那枚耳钉还在,表面光滑,里面似乎有什么在流动。
门开了。
林晚秋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水。她脸色比平时白,走路时脚步轻,像是怕惊扰什么。看到他坐起,她停下,没说话,只是走近几步,把水递了过来。
崔宇星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凉的。
“我们……回来了?”他说。
林晚秋点头:“你睡了七天。”
他喝了一口,水温刚好。喉咙干得厉害,这一口下去,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极北冰原呢?”
“冰川停了。”她说,“没有再裂开。”
他望着她手腕,那里有一圈淡金色的痕迹,像是烙上去的符文,已经不再发光,但能看出它曾经很亮。
他记得这个符号。
不,他其实不记得。
可当他看着它的时候,手指就自己抬了起来,轻轻碰了上去。
林晚秋没躲。
那一瞬间,那道金纹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回应。
“你还记得这个?”她问。
他摇头:“但我感觉……它很重要。”
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把手收了回去,坐在床沿。
房间里安静下来。
他下了床,腿还有点软,扶着墙走了两步,走到窗边。窗外是南明城的城墙,结界还在运转,蓝光一圈圈荡着,像水面的波纹。远处有人影在走动,扛着工具,清理废墟。
一切都很平静。
可他知道不对劲。
兽潮不该停这么久。
一个月前,魔物还在撞结界,现在却连一只都没出现。这种安静不像胜利,倒像是等待。
他摸了摸左耳的耳钉。
里面的东西还在动。
他闭上眼,试着去听体内的声音。星核还在,系统也没消失,可当他想调出回响印记时,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提示,没有震动,也没有画面浮现。
就像被人擦掉了一段记忆。
可有些东西没被擦干净。
比如他现在站在这里的感觉,比如林晚秋刚才伸手递水的样子,比如他明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她受过伤,而且是为了护住他才倒下的。
门又响了。
一个机械体走了进来。
它的外形接近人形,但动作僵硬,胸前挂着城市守护者的徽章。它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报告,纸面泛黄,边缘有些卷曲。
“例行汇报。”它说,声音平直,“极北冰原地下魔力场持续波动,频率异常,初步判定为非自然残留能量。”
崔宇星接过报告。
就在他指尖触到纸张的刹那,左耳的耳钉突然震了一下。
很轻,像风吹过树叶。
他低头看报告,目光扫过一段文字:“异常波动源疑似为人格化能量体,具备低阶意识反应特征。”
他的眼睛停住了。
眼前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银色的长发,眼角一颗小痣,胸口插着一块碎片。她对他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影像只存在了一瞬。
但系统界面在他脑子里亮了一下。
纯白背景,浮现出一个轮廓,模糊,单薄,像是随时会散掉。
是那个女孩。
她张了嘴,两个字顺着某种看不见的线传进他耳朵里:
“……记得。”
崔宇星猛地抬头。
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林晚秋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守护者站在原地,等他签收文件。
没人察觉刚才的事。
可他知道不是幻觉。
他抬手摸了摸耳钉,里面的流动感更强了。三个模糊的影子在里面转着,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出现的女孩。
“她是谁?”他问。
林晚秋没立刻回答。
她看着他,眼神有点远,像是在判断该说多少。
“她叫小冰。”她说,“她在最后一刻帮了你。”
“怎么帮的?”
“用她的命。”
崔宇星的手指顿在耳钉上。
“为什么是我?”
“因为她相信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他没再问。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关闭后的余音。
他低头翻报告,一页页看过去。数据很详细,但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极北冰原下面的东西还没死,它还在动,还在试图联系什么。
而他的系统,在刚才那一瞬,回应了它。
他忽然想起自己是怎么醒的。
不是自然醒来。
是在一片黑暗里,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不响,也不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句一句地推着他往前走。
他当时不知道那是谁。
现在他知道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林晚秋问。
“城墙。”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我知道。”他停下,“但我必须去看看。”
她没拦他。
他拉开门,走廊的灯自动亮起。外面风很大,吹得衣角啪啪作响。他沿着通道往外走,脚步越来越稳。
到了城墙下,他抬头。
结界上方的天空干净得不像话,没有云,也没有飞鸟。阳光照在脸上,却不觉得暖。
他爬上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风更大了。
他站在城墙上,望向北方。
那边是极北冰原的方向。
他抬起左手,按在左耳。
耳钉微微发烫。
他闭上眼,试着去听。
这一次,他听到了。
不止一个声音。
一个轻笑,像风吹过铃铛;一个低语,带着沙哑的笑意;还有一个声音,很轻,说的是:“别忘了我们。”
他睁开眼。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极光悄然升起,颜色很淡,几乎看不见。
他站在那里,一只手还贴在耳钉上。
风把他的头发吹乱。
他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