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漠北古城的第三日,队伍走进了西域的戈壁。黄沙漫过马蹄,毒辣的日头晒得人头晕眼花,唯有远处偶尔响起的驼铃声,证明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仍有活气。
林晚意坐在马车里,借着缝隙往外看,只见萧彻正勒着马与一个牵着骆驼的老汉说话。那老汉头戴毡帽,脸上刻满风霜,指节粗大,握着缰绳的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痕——与沈氏留下的旧部名录里,“西域驼帮首领,赵山”的特征完全吻合。
“老人家,往楼兰古城怎么走?”萧彻的声音隔着风沙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
赵山斜睨了他一眼,吐出一口烟圈:“楼兰早成了废墟,去那干啥?不怕被沙暴埋了?”
“找个人。”萧彻不动声色地摸出腰间的莲花令,指尖在令牌边缘的莲花纹上轻轻摩挲,“听说那里住着位姓赵的老友,手里有我要的东西。”
赵山的眼神猛地一缩,烟杆从手里滑落在沙地上。他迅速扫了一眼周围,见只有萧彻和几个亲兵,才弯腰捡起烟杆,声音压得极低:“跟我来。”
队伍跟着赵山拐进一处山坳,里面藏着个简陋的客栈,幌子上写着“风沙渡”三个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进了客栈,赵山关上厚重的木门,才转身对着萧彻和林晚意单膝跪地:“末将赵山,参见少主!”
“赵叔快起来。”萧彻扶起他,目光落在他手背上的疤痕,“这伤……”
“当年护着沈夫人从柳府逃出来时,被箭划伤的。”赵山抹了把脸,眼眶泛红,“夫人让末将在西域等着,说总有一天少主会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六年。”
客栈的后堂藏着个地窖,里面堆满了兵器和干粮,还有个上锁的木箱。赵山打开箱子,里面是叠得整齐的铠甲,胸口的护心镜上刻着镇国公府的狼图腾,旁边放着半张残破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个红点——正是漠北古城的位置。
“这是镇国公当年留给末将的,说若遇大变,凭此图可找到安身之处。”赵山指着舆图上的另一个蓝点,“这里是黑水河,另一半遗诏,就藏在河底的沉船里。”
林晚意凑近一看,蓝点旁边写着行小字:“柳家死士守在此处,首领善水战。”
“善水战?”萧彻皱眉,“柳家的死士多是北境人,怎么会有水战高手?”
“是‘水鬼’魏通。”赵山的声音沉了下去,“当年是镇国公府的水师统领,后来被柳家收买,背叛了主子,害死了不少弟兄。”
林晚意想起沈氏手札里的“名录上之人,半数已被其收买”,心里咯噔一下——原来魏通就是那个叛徒。
正说着,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刀剑碰撞的脆响。赵山脸色骤变:“是魏通的人!他们怎么找来了?”
萧彻冲到窗边一看,只见几十个黑衣人手握弯刀,正围着客栈砍杀外围的亲兵,为首的是个瘦高个,站在骆驼上射箭,箭法精准,每一箭都直奔要害。
“是魏通!”赵山咬牙道,“他那箭法,当年在水师营没人能比!”
萧彻抽出长枪:“赵叔带王妃从密道走,我来断后!”
“我不走!”林晚意从墙上摘下一把短剑,“我能帮你!”
地窖的密道通向山后的戈壁,赵山刚打开暗门,就被一支冷箭射中肩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魏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阴恻恻的笑:“萧彻,把遗诏交出来,饶你们不死!否则这客栈,就是你们的坟墓!”
萧彻将林晚意推进暗门:“听话!找到沉船,把遗诏带回来!”他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等我去找你。”
暗门关上的瞬间,林晚意听到外面传来长枪出鞘的锐响,还有赵山的怒吼。她咬着牙,跟着赵山的儿子赵石往戈壁深处跑,眼泪被风沙吹得冰凉。
黑水河在暮色中泛着墨色的光,河面漂浮着些枯木,远处的芦苇荡里藏着几艘小船。赵石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水性极好,他带着林晚意坐上小船,悄悄划向河中央的沉船。
沉船的桅杆露出水面,像根枯骨。赵石潜入水中,片刻后浮出水面,手里拿着个铜盒:“找到了!”
林晚意接过铜盒,刚要打开,就见芦苇荡里冲出几艘快艇,魏通站在船头,手里的弓箭对准了他们:“把盒子扔过来!”
赵石将林晚意推进船舱:“王妃躲好!”他抓起船桨,猛地砸向快艇,却被魏通一箭射穿胸膛,倒在血泊里。
“赵石!”林晚意目眦欲裂,抓起短剑就想冲出去,却被魏通的箭逼了回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萧彻带着亲兵杀了过来,长枪直指魏通:“魏通!你的对手是我!”
魏通见势不妙,竟抓起一支火箭,对准了沉船:“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火箭射中船帆,火焰瞬间蔓延开来。林晚意抱着铜盒,在浓烟中呛得咳嗽不止,眼看就要被火海吞噬,忽然被人一把抱起,跃出船舱。
是萧彻。他的盔甲被火烧得发烫,却紧紧护着她,在落入水中的前一刻,将铜盒塞进她怀里:“抓紧了!”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口鼻,林晚意挣扎着浮出水面,看到萧彻正与魏通在水里缠斗。魏通手里的短刀划破了萧彻的手臂,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河水。
她摸出怀里的莲花令,用力扔向魏通——令牌边缘锋利,正好划破了他的脸颊。魏通吃痛,动作一滞,萧彻趁机夺过他的短刀,反手刺进他的胸膛。
魏通沉入水底前,盯着萧彻,嘴角露出诡异的笑:“遗诏……是假的……”
大火熄灭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萧彻抱着林晚意坐在河滩上,用体温烘干她湿透的衣服。赵石的尸体被埋在芦苇荡里,坟前插着根芦苇,在风里轻轻摇晃。
林晚意打开铜盒,里面果然是另一半遗诏,与漠北古城找到的那半拼接在一起,“传位于皇七子萧彻”九个字完整地呈现在眼前。可魏通临死前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他说遗诏是假的……”她抬头看向萧彻,眼神里满是不安。
萧彻拿起遗诏,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忽然指着“彻”字的最后一笔:“这里的墨迹比其他字深,是后添上去的。”
林晚意凑近一看,果然如此。这遗诏竟是伪造的?
“为什么?”她喃喃道,“沈夫人为什么要留一份假遗诏?”
萧彻将遗诏收好,目光望向远方的戈壁:“或许……她是想引蛇出洞。真正的遗诏,可能藏在更安全的地方。”他握住林晚意的手,“不管真假,魏通已死,至少少了个祸害。我们先回风沙渡,看看赵叔怎么样了。”
回到客栈时,赵山已经醒了,正在包扎伤口。看到他们手里的铜盒,挣扎着想坐起来:“遗诏……”
“是假的。”萧彻摇头,“但我们知道了真正的线索可能在何处。”他指着遗诏背面的水印,那是朵极小的玉兰花,“沈夫人喜欢玉兰,或许真正的遗诏,藏在与玉兰有关的地方。”
林晚意忽然想起江南听雪楼的玉兰:“江南!听雪楼的后院!”
赵山点头:“夫人当年确实说过,江南是她的第二故乡,最放不下的就是听雪楼的玉兰。”
收拾行装时,林晚意把假遗诏放进背包,又将赵石的那支芦苇插进发髻——她要带着这个少年的份,一起找到真相。
离开西域的那天,风沙格外大,仿佛要将所有痕迹都抹去。萧彻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黑水河的方向,那里的沉船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芦苇在风中摇曳,像在诉说着未完成的使命。
“走了。”他对林晚意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林晚意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莲花令。她知道,前路或许还有更多的谎言和背叛,但只要他们守住彼此,守住那份对真相的执着,就一定能剥开层层迷雾,找到最终的答案。
驼铃声再次响起,在空旷的戈壁里传得很远,像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而远方的江南,听雪楼的玉兰应该已经抽出新枝,正等着他们回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