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像是随口关切地问道：“他的伤势如何？没什么大碍吧？”
“听说需要静养，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正要去看看。”季寻墨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是该去看看。”朱盛蓝表示理解，随即又勉励了季寻墨几句，无非是好好养伤，未来的个人战继续努力，为基地争光云云。
季寻墨耐着性子听完，然后才礼貌地说道：“朱议员，那我先过去了。”
“好，你去吧，代我向张同学问好。”朱盛蓝微笑着侧身让开道路。
季寻墨点了点头，与他擦肩而过，朝着走廊尽头的病房走去。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温和的目光似乎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拐过走廊的转角。
那种如同被毒蛇舔舐般的黏腻感才稍稍消退。
站在张鸣雨的病房门外，季寻墨并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朱盛蓝为什么会出现在医务部
以他的身份，就算要表达对受伤学员的关怀，也大可不必亲自来到病房区域。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他想起团队赛中，张鸣雨那不合常理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一个平时如此怯懦的人，在那种极端环境下，真的能爆发出如此潜力吗？还是说......他本身就知晓些什么？
在他们这个4人小队中，林勇和陈森实力尚可，性格也算直率，两人在混战中都受了不轻的伤，此刻还在重症观察室。唯有张鸣雨，除了最后关头的爆发，之前的战斗中几乎可以用“毫无建树”来形容，甚至几次需要他分心照应。
现在细细想来，这本身或许就有些奇怪。而且，朱盛蓝似乎对张鸣雨也格外关注？
季寻墨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下。没有证据的猜测只是臆想。无论如何，张鸣雨在最后关头救了大家是事实。他收敛心神，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请进。”里面传来张鸣雨那特有的、带着些许怯懦和迟疑的声音。
季寻墨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比于小伍他们那边的多人病房要安静许多。
张鸣雨半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厚重的眼镜，手里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复杂能量回路图的书籍。
看到进来的是季寻墨，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想把书藏起来，动作间透着一股手足无措。
“季、季寻墨？”张鸣雨的声音细若蚊蚋，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季寻墨对视。
“感觉怎么样？”季寻墨走到床边，将临时买来的一小袋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品质自然比不上周边集市的，但已是眼下能弄到的最好东西。
“于小伍他们托我来看看你，这次......多亏你了。”
“没、没什么......”张鸣雨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大家都、都没事就好......我、我只是碰巧知道一点信标的构造......”
他的反应和之前一样，充满了不自信和想要缩回自己壳里的倾向。
季寻墨看着他这副模样，很难将之和那个在枯萎林地中，眼神决绝、义无反顾冲向信标的少年联系起来。
“你那可不是‘碰巧知道一点’。”季寻墨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语气尽量放得平和，“当时那种情况，连楚珩之都没能立刻找出漏洞。你立了大功，救了所有人。”
张鸣雨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根微微泛红，嗫嚅着：“真、真的没什么......你们、你们平时都很照顾我......我、我不能看着大家......”
他的话断断续续，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却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季寻墨看着他，心中的疑虑如同水底的暗礁，若隐若现。他试探性地问道：“说起来，比赛前你对信标这类装置有过专门研究吗？我看你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张鸣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语速都快了几分：“没、没有！就是......就是以前在旧书摊淘到过一本、一本关于旧时代能量中继站维护的手册，里、里面有一些类似的原理......我、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基地废墟中确实散落着不少旧时代的科技残本。但季寻墨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加快的语速。
他在紧张什么？在隐瞒什么？
季寻墨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聊起了些轻松的话题，比如于小伍在病房里如何耍宝，秦茵和楚珩之的恢复情况等等。
张鸣雨显然松了口气，应答也自然了许多，但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腼腆和疏离感始终存在。
在病房里待了约莫一刻钟，季寻墨便起身告辞。张鸣雨挣扎着想下床送他，被季寻墨按了回去。
“好好休息，个人战加油。”季寻墨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到手下单薄身躯的微微一颤。
“嗯......你也加油。”张鸣雨低声道。
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季寻墨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收敛。
他站在安静的走廊里，窗外是基地一成不变的灰蒙蒙的天空。
朱盛蓝的出现，张鸣雨反常的拯救行为以及他刚才那掩饰不住的紧张......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盘旋。
朱盛蓝难道和张鸣雨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如果真是如此，但他在团队赛中的“拯救”行为，理论上破坏了朱盛蓝的计划啊......
这似乎能解释为什么朱盛蓝会亲自过来，或许是为了确认张鸣雨的状况，或许是为了施压，或许......另有所图。
而张鸣雨本人，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拯救同伴。这是他的本心所在？还是另有苦衷？他此刻的紧张和怯懦，有多少是本性，有多少是源于对背后势力的恐惧？
季寻墨感觉自己也仿佛陷入了一片无形的能量迷雾之中，比枯萎林地的更加浓稠，更加危险。
信标事件绝不仅仅是某个狂徒的随机恶作剧，它背后牵连的，是基地高层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不管张鸣雨是谁的人，他救了大家是事实。在弄清楚全部真相之前，季寻墨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谨慎地观察。
转身朝着执判官宿舍的方向走去，季寻墨的脚步变得坚定。他得回去，回到那个能让他感到安心和获得力量的地方。
或许，可以旁敲侧击地向江墨白打听一下关于朱盛蓝，或者关于信标调查的进展。
阳光将他的影子在走廊上拉得很长，少年清瘦的背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那份属于十七岁的、也还带着些许冲动的热血依旧在胸腔里燃烧。
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而他要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刀，看清脚下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