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集贤镇在经历了一场短暂的骚动后，重归表面的平静。悦来居后院那场战斗的痕迹已被迅速清理，但无形的紧张感却如同蔓延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墨渊的小院内，灯火未燃，唯有清冷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几人肃立的身影。
“督军府守备森严，更有‘幽影使’坐镇，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墨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冷静地陈述着事实。他指尖一枚白玉棋子无声转动，映射着微弱的月华。“需智取。”
“智取智取，你们读书人就是麻烦！”赤焰抱着胳膊，周身那未散的炽热气息在清凉的夜风中格外明显，“要我说，直接打进去，把那劳什子幽影使揪出来，一把火烧了干净！”他话语粗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仿佛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堪一击。
萧逐风摇着千机扇，扇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轻笑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形的对峙：“赤焰兄勇武，墨渊先生深谋，皆是为了铲除邪祟。既然如此，何不各展所长？”他目光转向顾停云，“顾兄，你以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停云身上。他伤势未愈，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沉静如渊，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光线与杂音。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墨渊先生所言不错，强攻不可取。赤焰兄之意，亦是我等心中所想，须以雷霆之势，直捣黄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墨渊和赤焰身上：“故而，我以为，当明暗结合，虚实相济。墨渊先生精通推演与阵法，可于外围布设，扰乱天机，隔绝内外，防止消息走漏，亦可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赤焰兄与秦烈，可为明刃，制造混乱，吸引大部分守备力量。我与逐风、星澜，借机潜入西苑，寻找地下冰窖。司徒姑娘与月姑娘……”他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他身侧的司徒晚和静立如冰雕的月清凝，“司徒姑娘医术通神，可居中策应，随时支援。月姑娘感知敏锐，尤其对界外气息，需请你与我等一同潜入，确认‘圣骸’所在，并应对可能出现的界外异力。”
这个方案，既考虑了墨渊的“智”，也发挥了赤焰的“力”，更将所有人的特长都融入其中，尤其是将月清凝这至关重要的“感知”力量用在了刀刃上。
月清凝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闪动，看向顾停云，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评估这个安排的“效率”与“平衡”。片刻后，她才清冷地吐出两个字：“可。”
赤焰虽然还是觉得不够痛快，但听到自己是“明刃”，负责正面硬撼，倒也算合了心意，哼了一声，算是默认。秦烈更是摩拳擦掌，焚寂枪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
墨渊指尖转动的棋子停下，点了点头：“此策稳妥。我会在外围布下‘迷踪’与‘隔音’阵纹，确保一炷香内，督军府内的动静不会外传。但一炷香后，无论成败，必须撤离。”
计划初定，众人不再犹豫。
片刻之后，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朝着集贤镇中心那座气势恢宏的江北督军府邸潜行而去。
督军府高墙深院，巡逻的卫兵盔甲鲜明，步伐整齐，在灯笼的光芒下来回穿梭，戒备确实森严。然而，在墨渊提前推演出的巡逻间隙与视觉死角，以及萧逐风那神出鬼没的机关手段辅助下，顾停云、萧逐风、叶星澜以及月清凝四人，如同四缕轻烟，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落入府内花园的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督军府正门方向，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赤焰那标志性的怒吼和秦烈焚寂枪爆发出的炽烈火焰！
“影楼的杂碎！给爷爷滚出来受死！”
混乱，瞬间被点燃！警锣声、呼喊声、兵刃出鞘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正门方向。府内大量的守备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无比的袭击所吸引。
潜行四人组压力骤减。
“走！”顾停云低喝一声，按照墨渊之前给出的粗略地图，借着假山、回廊的阴影，快速向西苑方向掠去。萧逐风紧随其后，千机扇半开，警惕着任何可能的机关与暗哨。叶星澜则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游弋在侧翼，追月弓半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任何潜在的威胁都会在他箭下终结。
月清凝步履轻盈，【踏雪无痕】施展之下，足不点地，白衣在夜色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紧张，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她在细细感知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令她本能排斥的界外气息，为队伍指引着最精确的方向。
越靠近西苑，巡逻的士兵反而越少，但空气中那股阴冷、死寂的感觉却越来越浓。这里的灯笼似乎都比别处暗淡几分，光线扭曲，投下幢幢鬼影。
“有阵法残余，已被破坏。”墨渊的声音通过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微弱地在顾停云和萧逐风耳边响起，“小心，可能有陷阱。”
萧逐风冷哼一声，千机扇对着前方虚空某处轻轻一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应声而断。“雕虫小技。”他精通机关巧术，对这种粗浅的陷阱自然不放在眼里。
终于，四人抵达西苑。这里更加寂静，仿佛与府前激烈的战斗处于两个世界。一座孤零零的、看起来像是储藏杂物的旧殿矗立在院落深处。
月清凝在殿门前停下，伸出纤指，指尖触及那冰冷的铁锁。一丝极寒之气掠过，铁锁内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随即碎裂。“气息，源自地下。”她肯定地说道。
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混合着陈腐与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空旷，只有一些蒙尘的杂物。地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
月清凝目光扫过地面，最终停留在其中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石板上。“这里。”
叶星澜上前，俯身仔细查看，手指在石板边缘摸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有机关，很隐蔽，但没上锁。”他用力一按，那块巨大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黑洞洞的入口，更浓郁的阴寒死寂之气，如同实质般涌出。
冰冷的寒意顺着石阶蔓延上来，仿佛能冻结血液。洞口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细碎低语般的诡异声响。
目的地，就在脚下。
顾停云深吸一口气，压下经脉中因寒气引动的不适，握紧了重剑岳峙的剑柄。
“下去。”
第八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