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刚在简陋的茶摊坐下,那杯劣质清心茶尚未入口,一个听起来颇为热情,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黏腻与刻意套近乎的声音便在旁边响了起来:
“这位道友,面生得很啊,可是第一次来这黑水坊市?”
秦望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普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劲装的中年修士,正站在桌旁,脸上堆着看似憨厚的笑容。
此人修为不弱,赫然是练气六层。但秦望神识敏锐,捕捉到其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精明与打量,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
“不错,初来乍到。”秦望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和警惕。他并未邀请对方坐下。
那中年修士却自来熟地拉开凳子坐下,拱手笑道:“在下王虎,常在这黑水涧一带厮混。看道友年纪轻轻,修为却颇为扎实,不知如何称呼?在何处修行?”他试图打探秦望的底细。
“姓秦,散修而已,四处游历。”秦望言简意赅,滴水不漏。
王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笑容不减:“原来是秦道友。散修不易啊,资源难寻,危机四伏。不像那些大宗门弟子,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秦望的反应,见秦望面色毫无波动,心中对其“散修”的身份又信了几分。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不瞒秦道友,我观你气度不凡,实力应当不止表面这般。我们兄弟几个,近日在这黑水涧深处,发现了一头‘铁甲犀’的踪迹!”
铁甲犀?秦望心中一动。
这是一种一阶上品妖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其独角、皮革和精血都价值不菲,尤其是那根独角,是炼制某些土属性法器的上好材料。若能猎杀,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王虎见秦望似乎有些意动,继续加码,语气带着诱惑:
“这畜生实力强横,单对单,就算练气后期修士也未必能稳胜。我们兄弟虽有四人,但应对起来还是感觉有些吃力,正缺一位像秦道友这样的强援。若道友愿意加入,事成之后,所得收获,我们五人平分!如何?”
他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秦望顺着其目光余光,神识早已探查到那里或站或蹲着三个人。一个瘦高个,练气四层;一个矮壮汉子,也是练气四层;还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修为最低,只有练气三层。这三人看似在闲聊,实则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边。
四人,最高练气六层,其余练气三四层……秦望心中冷笑。这阵容猎杀一阶上品铁甲犀,确实要费些力气,但绝对谈不上“吃力”,更遑论需要再找一个陌生的练气四层“帮忙”。这分明是看自己年轻,又露了财,想引到无人处行那黑吃黑的勾当。
若是寻常练气四层散修,或许真会被这“平分收获”的许诺打动,但秦望何等心智?他瞬间便看穿了这拙劣的陷阱。
然而,他并未点破。对方想黑吃黑,他何尝不能将计就计?
这四人身上想必也有些积蓄,那铁甲犀更是实实在在的收获。以一敌四,虽有风险,但对方功法粗劣,自己却有水元之力和精妙术法傍身,胜算不小。
正好借此机会,检验一下晋升练气四层后的实战能力,顺便补充一下日渐干瘪的储物袋。
心中计定,秦望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犹豫和挣扎,目光在王虎和远处那三人身上来回扫视,仿佛在评估风险和收益。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道:
“王道友如此盛情,秦某若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只是……这铁甲犀非同小可,分配方案需得明确,而且,需立下简单契约,以防事后纠纷。”他故意提出契约,显得更加“入套”。
王虎眼中喜色一闪而过,拍着胸脯道:“秦道友放心!我王虎在黑水坊市混了这么多年,最讲信用!契约好说,咱们这就立下!”
他心中暗笑这年轻人果然上钩,还傻乎乎地要立契约,到了荒郊野外,契约不过是张废纸。
当下,王虎取出一张普通的兽皮卷,以灵力刻下五人合作猎杀铁甲犀,所得均分的简单条款,五人皆以神识烙印其上,算是走了个形式。
“事不宜迟,那铁甲犀活动范围不定,我们这就出发吧!”王虎收起兽皮卷,热情地招呼道。
秦望点头,跟随王虎,与那被称为老高的瘦高个、名叫黑熊的矮壮汉,以及面色苍白的病痨鬼汇合。那三人见到秦望,也只是淡淡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一行五人,迅速离开了喧闹的黑水坊市,向着涧谷更深处行去。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荒凉。两侧的山壁变得陡峭狰狞,怪石嶙峋,树木稀疏,多是些耐旱的荆棘和低矮灌木。脚下的路早已消失,只能在乱石和干涸的河床中艰难穿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淡淡的妖气,灵气也变得更加驳杂稀薄。偶有乌鸦啼鸣,更添几分凄厉。
王虎四人显然对这片区域颇为熟悉,行进间颇有章法,隐隐将秦望护在中间,或者说,是监视在中间。
他们偶尔会交谈几句,多是关于铁甲犀的习性和可能出现的地点,言语间似乎对狩猎成功充满“信心”。
秦望默默跟随,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散布四周,不仅警惕着可能的妖兽袭击,更时刻关注着这四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们灵力运转的细微变化和眼神交流。
他注意到,那病痨鬼虽然修为最低,但眼神却最为阴冷,不时偷偷打量自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老高和黑熊则显得较为沉默,但气息沉稳,显然是经常干这种杀人越货勾当的老手。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日头已然偏西,将荒凉的山谷映照得一片昏黄。
走在最前面的王虎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上一处明显的、如同小盆般大小的蹄印,以及旁边被蛮力撞断的灌木。
“找到了!”王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看这痕迹,那畜生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坳里休息。”
他示意众人收敛气息,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
爬上一处缓坡,拨开茂密的枯黄灌木,五人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是一处背风的、相对平坦的山坳。在山坳中央,一头庞然大物正卧在那里,如同一座覆盖着苔藓的小山丘。
那正是铁甲犀!
它体型堪比两头壮牛,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呈现出暗沉金属光泽的皮质,上面布满了深深的褶皱和干涸的泥浆,仿佛天生披着一层厚重的钢铁铠甲。
铁甲犀头颅硕大,顶上一根粗壮、呈螺旋状的独角笔直向天,角尖在夕阳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此刻它正闭目假寐,鼻息粗重,喷出两道白色的气柱,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身周的尘土微微飞扬。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重、蛮横、令人窒息的气息。
一阶上品妖兽,铁甲犀!光是这卖相,就足以让寻常练气中期修士望而却步。
王虎四人看着下方的铁甲犀,眼中都露出了贪婪与凝重交织的神色。而秦望,目光扫过那钢铁巨兽,又瞥了一眼身边各怀鬼胎的“同伴”,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好戏,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