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报告如同一份精准的作战地图,让天州的企业纾困工作终于摆脱了盲目,进入了有序推进的阶段。各个工作组按照分类,开始有针对性地深入企业。而其中,被列为“手术抢救型”之首,也是块最难啃的硬骨头——天工机械厂,成为了各方瞩目的焦点。
天工机械,天州工业曾经的骄傲,老牌国企,巅峰时期员工超过四千人,主要生产重型矿山机械。但随着行业周期下行和技术迭代,加之内部管理僵化、历史包袱沉重,近年来连续亏损,资不抵债,一千二百多名员工只能放长假,靠发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勉强维持,社保已欠缴数月。
它太大了,牵扯太广。它若能救活,对稳定天州工业基本盘、提振社会信心具有不可估量的象征意义。它若倒下,不仅意味着数千家庭失去生计,更会引发连锁反应,沉重打击本就脆弱的市场信心。
赵劲松亲自带队驻扎进了天工机械,林枫作为首席智囊随行。初步诊断结果与报告一致:技术底蕴和品牌价值仍在,部分产品在国内细分市场还有竞争力,核心问题是巨额债务压顶(主要欠银行和上游供应商),流动资金枯竭,以及冗员过多、管理效率低下。
“必须引入战略投资者,进行彻底的重组改制,同时剥离非核心资产和冗员。”林枫给出了明确的药方,“光靠政府输血,是填不满这个无底洞的。”
道理大家都懂,但操作起来难度极大。首先,巨额债务如何化解?哪个战略投资者愿意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其次,冗员安置是颗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群体性事件。
就在工作组焦头烂额之际,陈宇的影子再次出现。这一次,他不再是派个副总来试探,而是亲自给林别打了个电话。
“林市长,听说天工机械那边遇到了难题?”陈宇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轻松而关切,“我还是那句话,宇驰集团愿意帮忙。我们可以全盘接手天工机械,所有债务我们来背,员工安置我们也会依法依规,给出优于国家标准的补偿方案。当然,企业后续的发展方向,肯定要由新的控股方来决定。”
条件依旧优厚,但内核未变——掌握绝对控制权。
林别握着话筒,语气平静:“陈总的消息很灵通。天工机械的情况确实复杂,市政府正在研究切实可行的方案。宇驰集团若真有诚意,欢迎参与后续可能进行的公开招募战略投资者程序。”
“公开招募?”陈宇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林市长,天工机械那个烂摊子,除了我陈宇,还有谁敢接?又有谁接得起?公开招募,不过是浪费时间,最终受损的还是天工机械那一千多号工人。我这是为了天州好,也是为了工人好。”
话语中,带着资本特有的傲慢和施舍般的意味。
“天州的发展,离不开各类市场主体的共同参与。我相信,有眼光、有担当的企业不止宇驰一家。”林别不卑不亢地回应,“至于工人,政府的责任就是为他们找到一条最稳妥、最可持续的出路,而不是简单地一卖了之。陈总的好意,我心领了。”
再次被明确拒绝,陈宇的语气冷了几分:“林市长,有时候过于坚持原则,可能会错失拯救一个企业的最佳时机。希望您不要后悔。”
电话挂断,林别的脸色沉了下来。陈宇这是摆明了车马,非要拿下天工机械不可,甚至不惜以工人的利益作为施压的筹码。
压力,如同乌云般汇聚。
第二天,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天工机械厂区门口,聚集了数十名放长假的工人,他们打着“我们要吃饭”、“要求政府解决问题”的横幅,情绪激动。虽然规模不大,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背后是否有人煽动,不得而知。
赵劲松在现场竭力安抚,但效果有限。工人们最朴素的要求就是恢复生产,发放足额工资和补缴社保。而这一切,都需要钱,需要找到一个能真正让天工机械起死回生的“白衣骑士”。
林别在办公室听着周海关于工人聚集事件的汇报,眉头紧锁。陈宇的威胁言犹在耳,工人的诉求迫在眉睫。天工机械这个战场,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
他意识到,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为天工机械,寻找到那条真正符合天州长远利益的生路。
“通知劲松和林枫,”林别对周海吩咐道,“让他们加快与国内同行业优秀企业,还有那些有产业背景的投资基金的接触速度!哪怕条件艰苦一点,也必须要找到除了宇驰之外,可行的合作方!同时,让他们准备一份详细的报告,我要亲自去省里,为天工机械争取政策支持!”
他必须双管齐下,既要市场手段,也要政策资源,才能在这场保卫战中,为天工机械,也为天州的产业主导权,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