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个气场最强大的、被称为大姐张璇一的女人也走了进来。
她甚至没有多看我们一眼,只是冷漠地环视实验室,然后对张曼微微颔首。
“带走。”
张璇一的命令简洁至极,如同在处置两件物品。
“不!你们不能……”
我试图挣扎,但立刻被两名壮汉粗暴地按住,冰冷的枪口抵住了我的太阳穴。
我的未婚妻发出惊恐的尖叫,被另一个壮汉从地上拖了起来。
“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我目眦欲裂,疯狂地扭动着,却无法挣脱那铁钳般的手。
张曼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那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冲你来?当然要冲你来。你的价值,决定了她的……处境。”
她刻意拉长了“处境”两个字,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她转向抓着未婚妻的壮汉,淡淡吩咐:“把这个女人带走,单独看管。让她……保持完好。”
“不!小雅!!”
我看着她被拖出实验室,她回头望向我那绝望而无助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我的心凌迟。
她的哭喊声在走廊里回荡,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沉重的关门声后。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抽走了。
我被蒙上眼睛,带上了一辆颠簸的运输车。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当我眼前的黑暗被揭开时,我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也就是后来孙一空找到我的那个化工厂,狼头帮控制的“毒气作坊”之一。
我被扔进了一个布满铁锈和化学污渍的车间里。
这里堆满了破损的反应釜、断裂的管道,以及大量我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微弱辐射和奇异能量的暗紫色晶体残渣——后来我知道,这就是“幽能晶”的残渣,一种伴随着尸白纪元出现的诡异矿物。
张曼给了我第一个任务:利用现有的破烂设备,提纯这些幽能晶残渣,萃取出一种被称为“晶尘”的高纯度能量粉末。
“这是你和你那个女人活下去的唯一价值。”
张曼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按时按量交出晶尘,她就能少受点罪。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双毒蝎般的眼睛里闪烁的寒光,说明了一切。
我试图抗议,试图告诉他们这些设备根本达不到提纯要求,强行操作不仅效率低下,而且极度危险,尤其是这些幽能晶残渣,其辐射和能量极其不稳定。
但回应我的,是看守毫不留情的殴打和电击。
他们用实际行为告诉我,在这里,我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活的、会思考的化工机器。
更让我绝望的是,他们带来了我曾经的两个学徒——小张和小王的消息。
他们在我之前就被狼头帮掳掠来,被迫从事同样的工作。
因为缺乏防护和长期暴露在高辐射环境下,再加上一次失败的提纯实验引发的意外……
我看到了他们的“遗物”——两套沾满暗红色干涸血迹和紫色晶尘的、破烂的防护服。
看守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们死于“辐射病急性发作”和“实验事故”,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
那一刻,我跪在地上,呕吐不止。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
我不仅没能保护自己的爱人,还间接害死了信任我、跟随我的年轻人。
他们的面孔在我眼前晃动,那么年轻,对未来充满憧憬,却无声无息地消逝在这肮脏的角落,连一块墓碑都不会有。
活下去。
为了小雅,我必须活下去。
这个信念,成了支撑我在这人间地狱里苟延残喘的唯一支柱。
我收敛起所有的愤怒和悲伤,将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投入到工作中。
我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那些随时可能爆炸的老旧设备,绞尽脑汁地优化着漏洞百出的提纯流程,用我毕生所学的化学知识,去伺候这些该死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晶体残渣。
我亲眼见过不服从的幸存者被扔进充满变异老鼠的地窖;
见过试图逃跑的人被吊在厂区门口,在惨白的光线下被藤蔓慢慢吸干;
见过因为没能完成定额而被当众处决的“废料”。狼头帮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磨灭了所有人反抗的念头。
我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化工厂的核心区域。
但我依然能从看守的只言片语、以及被押送来的其他苦力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外界的信息。
我知道狼头帮掌控了东区最大的幸存者营地,自称“狼头兵团”,首领就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张璇一。
我知道他们利用幽能晶和暴力,建立起了一套残酷的等级制度。
我知道他们还在不断地搜寻像我这样的“技术人才”,以及……拥有特殊“资质”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这永恒不变的惨白“晨光”下,我像一只在滚轮上奔跑的老鼠,看不到尽头,只有无尽的循环和逐渐被消耗的生命。
我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只有在深夜独自一人时,才会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枚她为我戴上的男士戒指,紧紧攥在手心,感受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自己还不能放弃。
我对孙一空和李宇航的生死一无所知。
旧世界的一切,都像是被这浓稠的绝望彻底吞噬了。
我以为我的一生就会这样,在提纯晶尘的毒气中,在无时无刻的辐射侵蚀下,慢慢腐烂,直到某一天像我的学徒一样,悄无声息地变成一具被随意丢弃的“废料”。
直到那天,仓库的铁门被敲响,孙一空那熟悉又带着沧桑的声音传来。
当他带着那个叫秦小小的小女孩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瞬间,死寂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尤其是当孙一空说出需要炸药,要向狼头帮讨还血债时,我心中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怒火、屈辱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喷发了!
我砸向铁桶的那一拳,不仅仅是为了响应孙一空,更是为了我死去的学徒,为了我生死未卜的小雅,为了我这段时间所承受的所有非人的折磨!
“干了!孙一空!老子跟你干票大的!早他妈想掀桌子了!”
那一刻,我仿佛找回了一丝旧日那个还有着热血和冲动的徐雷的影子。
与孙一空重重握在一起的手,让我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属于“人”的温暖和力量。
甚至连秦小小那稚嫩却认真的挥舞拳头,都让我灰暗的世界透进了一缕微光。
然而,这短暂的、如同幻觉般的希望,很快就被现实无情地碾碎。
那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高跟鞋声,二姐张曼的去而复返,轻易地抓走了秦小小。
我所有的愤怒,在“毒蝎”那冰冷的注视和“屠夫”那黑洞洞的枪口下,再次化为了无力和恐惧。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小被带走,看着孙一空面甲下那几乎要喷出火却不得不压抑的眼神,听着张曼那带着浓重威胁的“提醒”。
当仓库大门再次关上,留给我的,是比之前更深、更黑暗的绝望。
我不仅没能保护住身边的人,还连累了兄弟托付的孩子。
当李二狗如同暴怒的雄狮般冲我咆哮,将所有的愤怒和指责倾泻在我身上时,我无力反驳。
他说得对,我们就是废物,连一个小女孩都护不住。
他那一拳,虽然被孙一空拦住,但那拳风刮过我脸颊的刺痛感,远不及他话语和眼神带来的伤害。
他冲入极夜黑暗的背影,像是对我们所有人无能的最终审判。
我知道,李二狗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可能是送死的一条路——单枪匹马,直闯狼窝“白塔”。
而我呢?
我瘫坐在冰冷的墙角,抱着头,实验室的惨剧、学徒的死、小雅的失踪、小小的被抓、李二狗的决绝……一幕幕在我脑中疯狂闪回。
空气中弥漫的化学品酸腐气味,此刻闻起来就像是失败和绝望的味道。
我不能就这样下去。
孙一空说得对,自责和懊悔有个屁用!
旧世界的化学天才,新世界的囚徒炼金师。
狼头帮需要我的知识来提纯晶尘,他们依赖我的技术。
这既是枷锁,也可能……是钥匙。
我的目光,缓缓投向车间角落里,那些被严格管控的、用于提纯流程的几种关键化工原料。
硝酸、甘油、还有从幽能晶残渣中分离出的、某种极其不稳定、通常被视为废料的伴生结晶粉末……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毒蔓,开始在我心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们要我制“药”?
好。
那我就为他们,精心调配一剂……足够所有人一起吞下的、轰轰烈烈的“终焉之药”!
角斗场方向传来的轰鸣、嘶吼、还有那仿佛能穿透层层钢板的疯狂能量波动,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针,扎在我的神经末梢。
我知道,那是李二狗在用生命为我们争取时间,或者说,是在进行一场注定悲壮的自我献祭。
孙一空如同燃烧的流星,率领着刚刚获得短暂自由的囚徒们,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死亡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