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闰这才收回铁棒,随意地靠在墙边。
他没有立刻询问李二狗的需求,而是警惕地走到门口,仔细检查了门栓,又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那女人真的走远。
他转过身,对着李二狗招招手,示意他跟上,然后走向工坊深处一个堆满废弃零件和半成品武器的角落。
这里光线更加昏暗,只有熔炉的余光勉强勾勒出轮廓。
张三闰眼神复杂:“兄弟,外面人多眼杂。现在安全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姓李,名二狗。叫我二狗就行。”
张三闰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猛地握住李二狗的手,那布满老茧的大手力量惊人:“李二狗?!你是老李家的二狗子?!”
他上下打量着李二狗,特别是他脸上那些狰狞的伤疤和眼中沉淀的沧桑,声音激动起来,“我靠!真他妈一点都认不出来了!瘦了,也…狠了!你爸!你爸一年前来过这里!他妈的,他当时就说,你小子只要没死在外面,总有一天会摸到我这铺子来!让我把这玩意儿交给你!咱俩小时候还光屁股在河沟里摸过鱼呢,记得不?就在镇子东头!”
李二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三闰。
父亲!
一年前!
他还活着!
至少一年前还活着!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李二狗脑中炸开!
他猛地反手抓住张三闰的衣襟,五指如同铁钳般收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对方,声音因为激动和急迫而扭曲:
“我爸!他在哪?!他现在在哪?!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巨大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张三闰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但他没有挣扎,脸上露出深深的同情和一丝无奈:“二狗…二狗子!你冷静点!松手!咳咳…你爸他…是一年前来的!那时候外面还没现在这么乱,但狼头兵已经到处抓人了!他把这个匕首留给我,只说如果你活着回来,就交给你,让你…让你好好活下去!别的…别的他没多说!放下东西就走了,走得很急!后来…后来我就再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他顿了顿,看着李二狗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芒和更加汹涌的痛苦,低声道:“刚才…你太冲动了。那女人是‘狼蛛’,狼头帮的大姐,狼头帮真正的核心权力!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你跟她结下死仇了!不管你跟狼头兵有多大仇,也不该在这里直接动手!这会害死你自己,也会连累我!”
李二狗的手无力地松开。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着冰冷的铁架,缓缓滑坐在地上。
张三闰掏出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插入一个隐蔽的锁孔,用力一拧。
“咔哒。”
暗格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块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金属锭,散发着微弱的、不同于寻常金属的幽光。而在这些金属锭旁边,静静躺着一把带鞘的匕首。
小心翼翼地将匕首取出,递给李二狗,
张三闰搬开几个沉重的齿轮箱,露出后面一个不起眼的、用厚铁板焊死的暗格。
匕首入手,比想象中更沉。
鞘是普通的硬木,已经有些磨损。
李二狗缓缓抽出匕首。
刀身比他的弯刀短小精悍,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金色,并非黄金的俗艳,而是某种合金特有的内敛锋芒。
刀身靠近护手处,清晰地刻着一个古朴的篆体字——“金”。
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瞬间击中了李二狗!
刀柄这材质…这手感…与他从小贴身佩戴、却在入狱时被搜走的那枚家传玉牌,一模一样!
手中那柄刻着“金”字的匕首,冰冷沉重。
父亲来过…留下了匕首…却不知所踪…一年…这一年里,他经历了什么?
母亲呢?
那封血书…最后湮灭的字迹…“小心…他们…她…”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悲伤再次将他淹没。
他紧紧攥着匕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许久,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嘶哑的低语:
“…知道了。抱歉…连累你。”
沉重的气氛在昏暗的角落里弥漫。
张三闰叹了口气,蹲下身,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过去的事…唉。活着就好。说吧,你来我这破铺子,总不是就为了听我讲古的。要打点啥家伙?”
李二狗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他站起身,眼神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锐利,只是深处多了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他脱下脚上那双几乎磨穿的破旧工装鞋,又从背包里拿出那柄伴随他越狱、沾染过无数污秽和鲜血的弯刀。
“三哥,劳驾。”
他的声音平静了许多,“给我做一双能踢穿骨头的鞋底,要够硬,够快。另外,看看我这把刀,还能不能改得更狠点?”
“鞋底?踢穿骨头?”
张三闰接过弯刀,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李二狗赤着的脚和那双充满力量感的小腿肌肉,咧嘴一笑,“有点意思。等着!”
他没有多问,转身走向熔炉旁的工位。
他没有用炉火,而是打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子,里面赫然是几块李二狗刚才在暗格里见过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金属锭——“漆”。
张三闰的动作变得极其专注和迅捷。
他取出一块鸡蛋大小的“漆”锭,放入一个特制的、带有复杂刻痕的模具中。
接着,他启动了一台依靠变异兽晶核驱动的简陋高频震荡设备。
嗡鸣声中,肉眼可见的高频能量波束精准地作用在“漆”锭上。那坚硬的金属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能量的震荡下开始软化、流动,完美地填充进模具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没有高温熔炼的灼热,只有能量转换的低沉嗡鸣。
不到一刻钟,模具冷却。
张三闰从中取出一双鞋底的前掌部分。
它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光黑色,前端如同野兽的爪尖般锐利突起,后跟则设计了便于发力和稳固的独特纹路。
重量却轻得不可思议。
“喏,试试。‘漆’的特性就是‘刚柔并济’,能量导性极佳。这前端的尖刺,灌足力气,别说骨头,薄点的钢板都能给你干个窟窿!”
张三闰的语气带着一丝匠人的自豪。
李二狗接过这双奇异的“鞋底”,入手冰凉,触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
他立刻找来一些废弃的皮革和绳索,三下五除二将它们牢牢绑在自己脚上。
穿上后,感觉异常轻盈,仿佛没有重量,但脚掌落地时,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地的坚实反馈。
他走到工坊角落,那里堆积着一些废弃的金属零件和断裂的藤蔓。
他深吸一口气,右腿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猛地一记侧踢!
“噗嗤!”
一声沉闷的撕裂声!
那截碗口粗、极其坚韧的变异藤蔓,如同朽木般被鞋底前端的尖锐部分瞬间洞穿!
去势不减,又狠狠扎进后面一块锈蚀的铁板中,深入寸许!
李二狗拔回脚,看着藤蔓上整齐的破口和铁板上清晰的凹痕,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狂喜。
“这么厉害?!这…这是什么材料?钛合金也没这么霸道!”
“钛合金?”
张三闰嗤笑一声,摇摇头,“老黄历了!这叫‘漆’!新纪元才发现的玩意儿,硬的时候金刚不坏,柔的时候堪比顶级软甲,还能传导能量,稀罕得很!我也是机缘巧合弄到一点。正好有个半成品的鞋底胚子,看你要得急,就给你用上了。”
李二狗活动着脚踝,感受着新“武器”带来的力量感,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张三闰的手艺,加上他掌握的这种神奇材料“漆”…如果能拉他入伙,对抗狼头帮的力量将大大增强!
而且,他是父亲的故人,似乎也对狼头帮没有好感。
李二狗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张三闰,语气郑重:“三哥。这世道,一个人单打独斗,活不长久。我跟几个兄弟,打算跟狼头帮干到底。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末世里互相照应,也多条生路。你的手艺,对我们太重要了!”
他伸出手,带着真诚的邀请。
张三闰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沉默地看着李二狗伸出的手,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决:“二狗子,你的心意,哥领了。但…算了吧。”
他摆摆手,拒绝了李二狗的手,“我习惯了独来独往。而且…”
他抿了抿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只是含糊道:“…我不太愿意跟一个…嗯…容易上头的傻大个绑在一起,太危险。”
他指的显然是眼前这位李二狗,但话语里似乎还藏着更深的东西。
李二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期待瞬间冷却,化作一丝被拒绝的愠怒和不解。
他垂下的手慢慢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发白。
但最终,那紧握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冰冷而决绝的笑容,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刺张三闰的双眼:“好。人各有志,不勉强。”
他声音冰冷,“但刚才那个女人,‘狼蛛’,她必须死。我李二狗说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淬火的钢铁:“你刚才说,如果我能杀了她,你就加入我们。这话,还算数吗?”
张三闰显然没料到李二狗如此直接地提起这个“赌约”。
他愣了一下,看着李二狗眼中那近乎实质化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算数。只要你能提着‘狼蛛’的脑袋来见我。我张三闰说话算话,这条命,还有这铺子里的家伙事儿,随你调用!”
“一言为定!”
李二狗斩钉截铁。没有握手,只有目光在空中碰撞,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达成了一场充满血腥味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