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的决心，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火把，照亮了前路，却也灼烧着每一个人的心。江州店铺抵押的信件已经寄出，苏晚晴怀着沉重的心情，开始逐一联系预售客户，坦诚沟通，承诺赔偿。每一次电话，每一次写信，对她都是一次煎熬，但想到林凡坚毅的眼神和那句“信誉没了才是真正的破产”，她便强迫自己用最诚恳、最专业的态度去面对。
林凡则像一头被困的猎豹，焦灼却又异常冷静地寻找着突围的路径。苏明带回的消息，证实了赵国华企图李代桃僵的阴谋，这既是危机，也蕴含着转机。关键在于证据和时机。
这天下午，林凡把自己关在办事处里间，对着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破烂工装，一遍遍地翻找、检查，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苏晚晴处理完手头的客户沟通，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看到林凡蹲在地上，眉头紧锁，手指因为反复翻捡粗糙的布料而磨得发红，心疼不已。
“先喝点水吧，别急，慢慢找。”她把茶杯递过去，声音温柔。
林凡接过茶杯，温热透过杯壁传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抬头看了苏晚晴一眼，她眼中的担忧和鼓励，像一缕清风，拂过他心头的焦躁。
“必须找到点东西。”林凡喝了一口水，声音沙哑，“光靠推测不行，我们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能反击，才能争取周明彻底倒向我们。”
苏晚晴点点头，也蹲下身，拿起一件工装仔细查看。她的手指纤细，触摸布料时格外轻柔仔细。忽然，她的指尖在一件工装的领口内侧，摸到了一点异样的硬物。
“林凡，你看这里！”她低声叫道。
林凡立刻凑过去，只见苏晚晴用手指轻轻抠着领口内衬的一个线缝处，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挑开几个线头，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被折叠成小块、边缘有些磨损的牛皮纸片！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林凡小心地展开纸片，上面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下的：
“货已换，标记‘振’字右上角加点。小心赵，车站王。”
短短十几个字，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货已换”——直接证实了调包！
“标记‘振’字右上角加点”——这是识别被调包正品的暗记！
“小心赵，车站王”——指明了幕后黑手（赵国华）和具体执行人（车站姓王的）！
“这……这是谁留下的？”苏晚晴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肯定是周明厂里的人！而且是对周明忠心或者对赵国华不满的人！”林凡眼中精光爆射，“他冒着风险留下这个，是在帮我们，也是在自救！这说明，周明厂里不是铁板一块，赵国华的手段不得人心！”
这个小小的纸片，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钥匙！
“太好了！我们有证据了！”苏晚晴喜极而泣，连日来的压抑和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林凡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如同攥着救命稻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光有这个还不够。”林凡沉声道，“这是间接证据，赵国华完全可以抵赖。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人赃并获！”
“人赃并获？”苏晚晴疑惑。
“对！”林凡思路越来越清晰，“赵国华不是想用我们的货冒充他的货低价倾销吗？他肯定要尽快出货！我们只要盯紧他的仓库，在他交易的时候，连同他印的假标签、假包装一起抓现行！再加上这张纸条和可能的证人（比如留下纸条的人），就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出货？又怎么抓现行？”苏晚晴问。
“这就需要周明的配合了！”林凡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现在，该轮到我们主动出击了！”
他立刻让苏晚晴去邮电局，给温州周明发了一封加急电报，内容极其简短，却暗藏玄机：“暗记已悉，王事可证。盼速联，共商对策。林。”
电报里点明了“暗记”和“王事”（指车站姓王的），既是表明已掌握关键信息，也是试探周明的态度和决心。
发完电报，剩下的就是焦灼的等待。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林凡和苏晚晴守在办事处，无心做其他事，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封可能改变命运的回电上。
傍晚时分，邮电局终于传来了消息——有温州来的加急电报！
林凡和苏晚晴几乎是跑着去的邮电局。拿到电报纸，林凡的手微微颤抖。展开一看，上面只有更简短的一行字：
“明日午时，镇海楼茶室，面谈。周。”
周明同意见面了！而且是在温州！这表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联手对抗赵国华了！
“他答应了！”林凡长长舒了一口气，压抑在心头的巨石仿佛被移开了一半。他看向苏晚晴，眼中充满了激动和感激，“晚晴，多亏了你！是你找到了那张纸条！”
苏晚晴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眼中闪着泪光：“是我们一起找到的！”
希望的光芒，重新照进了这间饱经风霜的办事处。
事不宜迟，林凡立刻开始部署。他让苏明继续严密监视赵国华仓库的动静，尤其是任何准备大量出货的迹象。自己则决定，第二天一早再赴温州，与周明面谈，敲定合作细节，争取拿到更直接的证据或证人。
“这次，我跟你一起去！”苏晚晴坚定地说。
林凡看着她，这次没有拒绝。他知道，接下来的谈判需要智慧和细致，苏晚晴的冷静和沟通能力是不可或缺的。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那种安心和默契，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好！”林凡点点头，“我们一起去！”
第二天黎明，两人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与上次的沉重和未知不同，这次他们心中充满了背水一战的决心和一线生机带来的希望。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林凡和苏晚晴并肩而坐，心情复杂却目标明确。
“这次见面，周明会完全站到我们这边吗？”苏晚晴有些担忧地问。
“由不得他了。”林凡目光深邃，“纸条的出现，说明他厂里已经有人不满赵国华，事情有败露的风险。他如果继续摇摆，只会两头不讨好。和我们合作，揪出内鬼，打击赵国华，是他洗清嫌疑、保住厂子的唯一选择。我们要做的，是给他足够的信心和支持。”
“嗯。”苏晚晴点点头，信任地看着林凡，“我相信你的判断。”
列车抵达温州时，已是中午。两人顾不上吃饭，直接赶往约定的镇海楼茶室。那是一家位于老城区、相对僻静的茶楼。
在二楼一个临窗的雅间里，他们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周明。几天不见，周明仿佛苍老了许多，眼窝深陷，神色憔悴，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决绝。
“林经理，苏同志，你们来了。”周明起身相迎，语气复杂。
“周厂长，情况紧急，我们就直说了。”林凡坐下，开门见山，将那张关键的纸条放在桌上，“这个，您看看吧。”
周明拿起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手都抖了起来：“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从您发来的那批‘工装’里找到的。”林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周厂长，现在您应该明白了吧？调包的事，您厂里有人参与了，而且有人看不下去，给我们递了消息。赵国华的手段，已经引起了公愤。您还要继续被他胁迫吗？”
周明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颓然坐下，双手捂着脸，痛苦地说：“林经理，我……我对不起你们！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赵国华的人找到我，不仅威胁我，还买通了我厂里的一个副厂长和仓库主管！那次发货，就是他们暗中动了手脚！我……我事后才知道，但已经晚了！”
果然如此！林凡和苏晚晴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现在还不晚！”林凡语气坚决，“周厂长，只要我们联手，拿到赵国华盗用我们货物、伪造标签的证据，就能反戈一击！到时候，公安局、工商局都会介入，赵国华自身难保，哪还有精力威胁您？您厂里的内鬼，也能一并清除！”
“可是……赵国华在温州也有关系，万一……”周明仍然犹豫。
“没有万一！”苏晚晴适时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周厂长，赵国华是过江龙，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我们证据确凿，温州本地的执法部门会不管吗？更何况，这事关系到温州企业的声誉和营商环境！您和我们合作，是维护正义，清理门户，谁也说不出什么！我们会全力支持您！”
林凡接过话：“周厂长，这次我们损失惨重，但只要我们合作成功，追回损失，后续的订单，我们可以给您更优惠的价格，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是跟着赵国华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和我们一起拨乱反正，请您决断！”
威逼、利诱、情理、大势，林凡和苏晚晴配合默契，将所有的利害关系都摆在了周明面前。
周明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激烈挣扎。最终，他一拍桌子，咬牙道：“好！我干！赵国华不仁，别怪我不义！林经理，苏同志，你们说，要我怎么做？”
林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一个小时后，林凡和苏晚晴走出茶室，阳光洒在身上，虽然前路依然艰险，但阴霾已经散去大半。与周明达成了初步合作协议，确定了内鬼名单和可能的证据来源，下一步就是如何引蛇出洞、人赃并获了。
回程的列车上，两人都感到一种大战前的疲惫和兴奋。
“林凡，这次……我们真的能赢吗？”苏晚晴靠在窗边，轻声问。
“事在人为。”林凡看着她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我们有证据，有盟友，有道理。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我们有彼此信任、并肩作战的伙伴。”
苏晚晴转过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脸颊微红，心中甜丝丝的。她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嗯，我相信你。”
林凡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感受着她发丝传来的淡淡清香和依靠的重量，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责任感涌上心头。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列车轰鸣，载着两颗越靠越近的心，向着充满希望和挑战的未来驶去。一线生机，已化为破晓的曙光，照亮了反击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