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的重压
短短数日，铁狼关内的人口爆炸式增长至近十万张需要吃饭的嘴。
这个数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张三金和所有铁狼关核心将领的心头。
赵老根拿着最新的库存简册，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将军…仓…仓底快空了！就算每日只喝稀粥，顶多…顶多也只能再支撑五日！”
校场边，粥棚前排起的长龙越来越长，锅里的粥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稀薄。
士兵们自觉地减少了口粮配额，但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难民，依然是杯水车薪。
孩子们因为饥饿发出的啼哭声，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关城内，原本因为得到庇护而稍显安定的气氛，再次被一种无声的恐慌所取代。
人们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张三金独自一人站在几乎见底的粮仓前，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和沉重。他抓起一把所剩无几的粟米，看着米粒从指缝间滑落，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五天了…只有五天了…十万人的性命…难道我张三金没有倒在胡人的刀下，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在我面前？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焦虑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立刻召集了所有能拿主意的核心人员：王麻子、孙百户、狗剩、赵老根、李铁鹰，甚至也让伤愈不久的赵成子和心思缜密的陈瑾（书生）列席。
“都说说吧，有什么法子？哪怕是馊主意，也讲出来！”张三金的声音沙哑，开门见山。
王麻子第一个嚷嚷，带着惯有的彪悍：“将军！要不…俺带骑兵出去抢他娘的！
胡人抢了陇右那么多粮食，肯定有囤积的地方！”
孙百户立刻反对：“不行！胡人刚退，外围游骑众多，我们兵力有限，孤军深入风险太大！
一旦有失，关城危矣！
而且…抢粮的目标在哪？我们一无所知！”
狗剩冷静地补充：“王将军的想法激进，但方向或许没错。
硬抢不行，可否…‘借’？或者买？”
赵老根苦笑：“买？钱从哪来？咱们那点缴获，养活军队都勉强。
向谁买？周边州县自顾不暇，朝廷的粮饷更是遥遥无期。”
李铁鹰沉吟道：“能否组织难民中的青壮，大规模进山狩猎、采集？或许能缓解一部分…”
陈瑾小心翼翼地开口：“晚生…晚生以为，狩猎采集，对于十万之众，实乃杯水车薪。
且寒冬将至，山中食物匮乏…关键在于，要找到稳定、大量的来源。”
会议陷入了僵局。
每一个提议都被现实无情地驳回。绝望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
张三金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狗剩和心思活络的陈瑾身上。
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成型。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那种属于边关狼王的锐利和决断光芒。
“麻子说得对，要搞粮食，眼睛得向外看！”他走到粗糙的疆域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两个地方。
“第一，胡人！”他的手指划过陇右方向，“他们抢掠了数月，囤积的粮食必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粮食，大多还未来得及运回漠北老巢，必然分散在各个临时据点或运输途中！”
他看向狗剩，眼神灼灼：“狗剩！你的‘尖刀队’，练了这么久潜行、侦查、袭扰，不是光用来守城的！
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你最好的斥候全都撒出去！
我不要你们打仗，只要你们变成我的眼睛和耳朵！
给我找到胡人的粮道！找到他们囤粮最多、守卫相对薄弱的地方！要快！要准！”
狗剩眼中精光一闪，毫无迟疑：“明白！就算挖地三尺，也把他们的粮仓翻出来！”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最快、最可能获得大量粮食的途径！以小股精锐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打击，虎口夺食！
接着，他的手指又点向南方，中原和江南的方向。
“第二，商人！”他的目光投向陈瑾和柳夫人，“朝廷靠不住，但总有人手里有粮！江南鱼米之乡，中原粮仓之地，那些大粮商，谁的库房里不是堆满了粮食？”
陈瑾若有所思：“将军之意是…采购？可这钱款…”
张三金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我们没钱，但我们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指向关外广袤的草原和关内忙碌的工坊，“战马、皮毛、药材…甚至是…我们铁狼关特产的‘精铁’和‘防身利器’！我们可以用这些，去换粮食！”
他看向柳夫人，语气带着恳切和信任：“柳夫人，柳家商路通达，人脉广泛。
可否请您修书几封，派出得力人手，联系可靠的、有胆识的商人？
我们可以用未来的边贸特许、甚至是以物易物的方式，请他们运粮来铁狼关！利润，可以给他们加倍！”
柳夫人经历了家破人亡，早已将铁狼关视为依靠，她郑重地点点头：“将军放心，亡夫生前确有不少信得过的生意伙伴。
妾身这就去办！哪怕倾尽柳家剩余之力，也要为关内筹措粮草！”
这是在透支铁狼关未来的潜力和信用！但眼下救命要紧！只要撑过这个冬天，一切皆有可为！
“好！”张三金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双管齐下！狗剩负责‘虎口夺粮’，柳夫人和陈瑾负责‘商路借粮’！
麻子、百户、铁鹰，你们加紧整训军队，特别是新募的青壮，随时准备接应狗剩的行动，或者护送商队！
老根叔，工坊全力运转，打造我们用来交换的货物！”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诸位，我们没有退路！这十万人的性命，就系于我们此举成败！我知道这很冒险，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唯有行非常之事，方能解燃眉之急！”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所有将领轰然应诺，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虽然前路艰险，但至少，他们有了明确的方向，看到了希望的微光。
张三金再次走到粮仓门口，看着所剩无几的粮食，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