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三金那毫不掩饰的凶狠和戾气,让张二狗等人心头一凛,讪讪地闭了嘴,不敢再挑衅。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岸边柳树下、刚脱了衣服准备下水的赵文武——村东头赵猎户的儿子,比张三金小两岁,算是村里少数几个没怎么欺负过原主、甚至偶尔会偷偷塞给他半个饼子的少年
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着张三金,压低声音道:
“三金哥,你…你真要下去?
你那水性…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别为了跟张二狗那帮人置气,把小命给搭进去了!”
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认真和担忧,努力想装出老成的样子。
张三金看着这个眼神清澈、明明年纪不大却皱着眉关心自己的少年,心中微暖,有些好笑,但面上不显。
这小子面皮薄,要是笑他,他肯定得臊红脸。
“放心,文武,”
张三金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我心里有谱,不会有事的。”
他前世可是在南方水乡长大的,村后那条大河就是他们的水上乐园。
水性不敢说顶尖,但在这条水流平缓的支流里淹死?绝无可能!
缩在深水区的张二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怪叫起来:
“哈哈哈!听见没?他说他‘心里有谱’?谱到差点淹死?
张三金,你吹牛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种你下来,跟老子比比水性!看谁先成水漂!”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教训这个突然硬气起来的张三金呢!
张三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比可以,但光比没意思,得有点彩头。”
“彩头?” 张二狗嗤笑,“不敢比就直说!找什么借口!怂包!”
“我说了,有彩头,我就比。”
张三金语气平静。
坐在柳树下抽旱烟的张铁柱,慢悠悠地开口了,语气带着施舍和看戏的意味:
“彩头?我这里刚摸到一条鲶鱼,足有三斤重,给小山当赌资了。”
他踢了踢脚边草绳串着的一条还在甩尾巴的大鱼。
原本想带回去给儿子张俊加餐,现在嘛,用来给堂弟撑场面、顺便羞辱一下张三金也不错。
反正张三金输定了。
张二狗立刻指着那鱼,趾高气扬:
“看见没?我拿这条大鱼当彩头!你敢不敢赌?要是你输了,我也不要你的破衣裳,你就当着大伙儿的面,学三声狗叫!怎么样?”
众人哄笑起来,等着看张三金如何下台。
张三金点点头:“行。那我出二十个铜板。若我输了,你跟我去家里取。”
“好!”
张二狗生怕他反悔,立刻扒光衣服跳下水,“那咱就比谁能在水里憋气时间长!谁先露头换气谁就输!谁反悔谁是王八蛋!”
他笃定张三金对水有阴影,下水肯定慌乱,憋不了多久。
“可以。”
张三金也朝岸边走去。
“三金哥!” 赵文武急得一把拉住他胳膊,咬牙低吼,“我以为你变聪明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这么倔!
就为了一条鱼,二十文钱,还有那狗屁面子,你真不要命了?!比憋气?你忘了几年前……”
张三金能感受到少年真切的关心,他用力握了握赵文武的手腕:
“文武,信我一次。我心里真有数。”
前世他可是小伙伴里的“憋气小霸王”,最高纪录接近三分钟。
这具身体虽然对水有恐惧,但肺活量看着还行,他懂得控制呼吸节奏,憋个两分钟问题不大。对付张二狗这种毛头小子,足够了!
赵文武见他眼神坚定,知道劝不住,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睛死死盯着张三金,做好了随时跳下去救人的准备。
张三金脱下那双破草鞋,放到赵文武脚边:“帮我看着点。”
然后顺着河岸滑入水中,只脱了鞋,裤子没脱——正好洗洗。
张二狗见状,在水里拍着水花嘲笑道:“连下水要脱光都不知道?蠢货!待会儿输了可别耍赖!”
“开始吧。” 张三金懒得废话。
张铁柱走上前,充当裁判,声音带着戏谑:
“大伙儿都看着点!我数三二一,他们俩一起沉下去!谁先冒头换气,谁就输!输的学狗叫!给钱!”
“三!”
“二!”
“一!开始!”
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整个身体沉入冰凉的河水中!
浑浊的河水包裹全身,视线一片模糊。张三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摒弃杂念,专注于控制呼吸,身体放松,随着水流微微浮动,尽量减少氧气消耗。
不远处,张二狗也在努力憋着。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岸上的人起初还嘻嘻哈哈,但很快,随着河面平静的时间越来越长,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有人开始小声嘀咕:
“咦?还没出来?”
“快两分钟了吧?二狗这小子憋气功夫见长啊!”
“那…那张三金呢?
他居然也能憋这么久?”
赵文武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跳水。
就在此时!
“哗啦!”
张二狗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脸上带着胜利的得意,抹了一把脸就朝岸上看去,准备接收欢呼和嘲讽张三金:
“哈!那怂包呢?吓破胆跑……”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他刚才沉下去的地方,根本没人在看他!张三金的身影,根本没出现!
“大哥?人呢?”
张二狗有些懵,问张铁柱。
张铁柱脸上的戏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他还没上来!”
旁边有人失声叫道。
“什么?!”
张二狗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这都多久了?自己都快憋到极限了,张三金怎么可能还在下面?!
“不好!三金哥!”
赵文武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就要往下跳!
其他几个年长些的村民也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纷纷开始脱衣服准备下水捞人!
这要真淹死了,可就是大事了!
张二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比赛是他提的,彩头是他要的,张三金真要是淹死在这里…
就算张三金被赶出家门了,那也是人命啊!
里正和族老能饶了他?
张铁柱能保他?
他慌慌张张地往岸上爬,嘴里语无伦次地嚷嚷:
“不关我事!是他自己要比的!大家都听见了!是他逞能……”
就在这兵荒马乱、赵文武已经一头扎进水里的瞬间——
“哗啦!”
距离张二狗刚才冒头位置不远处的河面,一颗脑袋慢悠悠地冒了出来。
张三金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抹了把脸,睁开眼,就看到赵文武正狗刨式地奋力朝他游来,岸上一群人表情各异,张二狗像只受惊的兔子正往岸上窜。
他有些纳闷,朝着奋力划水的赵文武喊道:
“文武?你游过来干嘛?你不是在岸上看着吗?还要再洗一遍?”
赵文武:“……”
岸上众人:“……”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岸边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我的老天爷!他真憋了这么久?!”
“赢了!张三金赢了!”
“二狗!快学狗叫!给钱!”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刻起哄。
张二狗僵在岸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水里的张三金,如同见了鬼!
他输了?输给了那个曾经被他堂哥一脚踹下水就差点淹死的窝囊废?!这怎么可能!
张铁柱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着张三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浓浓的忌惮。
这条鱼…他儿子张俊还等着吃呢!
张三金无视了众人的喧闹和张二狗那副死了爹妈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游回岸边。
赵文武也游了回来,湿漉漉地爬上岸,看着张三金,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有后怕,有震惊,也有一丝…崇拜?
“鱼,还有二十文,晚点我让文武去你家取。”
张三金对着脸色铁青的张铁柱,淡淡地甩下一句,然后拿起自己的破草鞋和柳枝,对赵文武道:“走了,回去。”